太阳照常升起，城市开始舒醒。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完全合上，阳光像河一样流淌到床上，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轻舞。
床上的季书怀戴着眼罩，抱着被子，睡得正酣。
手机铃声打破安静。
右手在床头柜左右摸索，终于抓到手机。季书怀凭着感觉按下接听。
“季小姐，恭喜你，面试通过。下周一上午八点请到我们睿悯宠物医院的分院报到，美容部会有同事为你安排具体的工作。”
“嗯。”季书怀回答得有气无力，脸上的眼罩都没扯下。
挂断电话，季书怀抛开手机，扯过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去。
宠物美容师只不过是她职业体验之旅的一个中点站，完全无法撼动她的懒觉。
下周一开始，季书怀就会成为一名宠物美容师，这个岗位的名字很好听，它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俗称：洗狗的。
从大厂运营到洗狗的，从早上六点起床赶地铁到睡到上午十点还不起床，从拥有高薪工作到裸辞打零工，要放在半年前，季书怀想都不敢想。
半年前，她像这座忙碌城市的其他螺丝钉一样，早上六点起床赶地铁，晚上十点之后下班回出租屋，积极、务实，也疲惫。
大厂活动运营说出去好听，做的事情琐碎又繁杂。
引流投放、渠道合作、传播裂变，这些工作内容像她的岗位一样，表面光鲜亮丽，高高竖起互联网行业的高傲与壁垒，背后不过是鸡零狗碎，通宵熬夜和跨部门吵架。
她好累，也好难快乐。
那天，季书怀通宵做好这一个月的营收表，发给leader后，提着包包，一身疲惫地走出办公楼。
办公大楼是回字形，季书怀走到中庭时，抬头看向天空。
回字形的高楼将天空分割成小小一块，三月的天，月亮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散发着清冷的光晕，而这点光晕还比不上办公楼的灯火通明。
世界是一块被钢筋森林切割的蛋糕，连月亮都不能分得几分甜。
第二天，leader通知她营收表要换一种格式，这种形式不方便可视化，同时要将之前所有的营收表都重新做一遍。
季书怀烦躁不已：“有必要吗？改成这一版才两周，现在又改？！”
leader上下打量她一眼，丢给她更多的积压文件。
毫无意义的加班，毫无价值的工作！
晚上，季书怀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区，咬紧后槽牙，将不满全部发泄在机械键盘上，键盘被她敲得啪啪直响。
彻底击穿她的，是生病。
体检时，医生告知她甲状腺、乳腺、肺部都有不小的结节，要尽快治疗，不可以再熬夜了。
季书怀问：“治疗大概需要多久啊？我不是很好请假。”
医生诧异地看她：“你这么喜欢你的工作？喜欢到你命都不要？你该考虑的是你再熬下去，你命都没了。”
你这么喜欢你的工作？喜欢到你命都不要？
两句反问敲醒了季书怀。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份工作。
她辞职了，裸辞。
辞职之后，季书怀仔仔细细做了全身检查，准备手术。
手术室很冷，季书怀穿着病号服，冷得牙齿打架，心脏跳得很快，随时要蹦出胸腔。
护士安慰她：“小姑娘，你心率有点快啊。别怕，我们主任在甲状腺这块是一流的。”
纵然有护士的安慰，季书怀仍然心惊肉跳。麻醉推进身体里后，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对自己许愿：
以后，要做全新的季书怀了。
出院之后，季抒怀睡懒觉、旅游、看书、看剧，做了从前一直想做而未做的事情。
散漫的生活治好了季书怀这三年上班生活累积的压抑和难过，她重新对世界燃起希望，决定开始工作。
但是做什么工作呢？
反正不想再进大厂了。
提起那段毫无意义的熬夜日子，季书怀一阵心悸，迅速将“互联网大厂”踢出选择范围。
咬着笔头，季书怀仔仔细细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与特长特点，猛然惊觉，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她本硕都毕业于一所平平无奇的大学。
考研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考研。本科毕业那一年，她恐惧走出象牙塔，跟风考研，正巧本校扩招，她幸运考上。
硕士毕业后，大家都说大厂好得不得了，而那时的大厂又在迅速扩张，她跟风投了简历，侥幸进入。
至于选择运营岗位，是因为网上说“运营门槛低，对专业没有限制”，她就选了。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有一堂课教过她要寻找自我，认识自我，成为自我。
所以她一直在追逐别人的目标，走别人的路，荆棘丛生，一身狼狈。如今想选自己的路，竟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路。
活到28岁，她第一次体会到书中哲学家们所说的“虚无”。
季书怀把笔往书桌上一丢，无力地靠向椅背，仰头长叹。
所以，到底要做什么工作呢？她到底喜欢什么呢？又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季书怀漫无目标地刷着招聘软件，随手将行业选了全选，薪资无要求。
界面立刻跳出许多岗位，从上到下，滑不完。
园林师，上门遛狗员，游戏代打，潜水员，宠物美容师，宠物食品品尝师，大学生宿管......
每一个工作看起来都比枯燥无聊的大厂运营有意思多了。季书怀有点心动。
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工作，既然不知道干什么，那就什么都试试吧。
发小兼好友的谭蜜是第一个反对的。
谭蜜：“你有没搞错？你从大厂出来，不想着换一个大厂继续卷，你想这个工作干一会，那个工作干一会？你现在多少岁了？你青春期都没叛逆过，现在你28了，突然想叛逆了？”
季书怀：“我想得很清楚，谭蜜。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