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当年主子封婕妤嫌首饰重,奴婢说什么来着?如今可算是说着了,这贵妃之位终究还是主子的。”
甄嬛淡淡一瞥过去,流朱早知自己失言而住口。她此刻的确荣极一时,可在紫奥城的刀光剑影里,稍不留神就会被被侵蚀得魂销骨散。
况且于她而言,贵妃亦不过是一步台阶罢了,从来不是终点。
翟凤玉路车停在宫门外,登车之前,槿汐为她最后收整蹙金丝重绣九翟海棠祥云锦海吉服,身后是流朱在打理裙裾,忽闻“哎呀”一声,流朱失色道:“小主,这……”
甄嬛低头闻声望去,不知何时,册封所穿礼服的裙裾上多了道寸把长的裂口。她眉心冷然一凛,心知册封用的礼服形同御赐,怎可有一丝毁损,若到了帝后面前被发现,便是大罪。
内务府总管姜忠敏此刻亦随侍在车旁,礼服由其内务府所制,出了差错他也不能脱了干系,急得脸都黄了。
皇后果然还是出手了,幸而她早有准备。
只听姜忠敏惶惶道:“册封的礼服是由几名织工以金银丝线织就,所用丝线只够织这一件,无力缝补。现下要寻只能再开库房,怕是要大张旗鼓。”
可甄嬛镇静得可怕,她扫了姜忠敏一眼,看看天色,忽然笑道:“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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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重新装束一新的甄嬛垂手站在昭阳殿中,槿汐默默于身后侍立,半炷香时间过去,却不见玄凌与皇后出来,内殿里半分动静也无。
她极为耐心地等待着,看不出一丝焦急慌乱,稍后剪秋笑吟吟自殿后出来,恭恭敬敬福了一福道:“劳累贵妃娘娘久等了,方才皇后娘娘头风发作,难受得紧,此时皇上正陪着娘娘在服药,等下便可出来,请贵妃稍候。”
甄嬛眉目婉转,和悦笑道:“有劳姑娘来说一声。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可好?”
剪秋抬头打量她一番,露出些微迟疑的神色,半晌才滞笑道:“皇后娘娘是老毛病了,吃了药就好了。”
她并不在意,举目望向帘幕后,轻声细语道:“如此就好了,但愿娘娘凤体安康。前日惠妃姐姐在太后娘娘那里看见一味药,听说治头痛有奇效,皇后娘娘或可一试。”
剪秋最伶牙俐齿不过,忙陪笑道:“奴婢就说贵妃娘娘是最把咱们皇后娘娘放在心上的,娘娘的心意,奴婢一定代为转达。”
她跪安下去,余下殿中一地深静。窗外是人间六月天,初夏方至的紫奥城显得异常空旷和寂静,皇后宫里素来不焚香,但今日也用了大典时才有的沉水香,甘苦的芳甜弥漫一殿,只叫人觉得肃静和庄重。
帘幕后影影绰绰,传来略略急促的脚步声,甄嬛抬眉望去,正是玄凌,他身后还跟着皇后。昭阳殿中多用朱色和湖蓝的帷帘,使得他身上所着的明黄衣袍更加显眼。
殿中光线不甚明亮,沉水香燃烧时有缠绵的白烟缭绕在殿内。隔着这袅袅白烟,甄嬛依稀看见他愣了一愣,忽然急遽地向她奔来,脚步声里有不尽的欢悦。她便颔首浅笑倾身伏拜,容止端庄,玄凌倏然将她扶起,眼中弥漫着着复杂的心绪和难以言说的情愫。
末了,他在甄嬛耳侧轻轻叹息,锋利的薄唇微微翕动,几乎微不可闻:“嬛嬛……”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她确实有想要流泪的冲动,为这些年玄凌的改变,和背后她殊为不易的努力。
从玄凌嘴里说出来的,不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莞莞”,而是独一无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嬛嬛”。若书中的甄嬛有知,当也无憾了。
她掩去属于这具身体的多余情绪,含笑依依:“皇上,臣妾在这里,也会永远在这里。”
那字字句句仿佛用情如斯,让玄凌的心也跟着轻轻激荡。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如果以情谋事也算用情。但她肯定,从这一句“嬛嬛”开始,玄凌对她的情意已不同于往常了。
皇后缓缓走近,凉意一丝丝从眼底冷冷漫起,她看看甄嬛一袭贵妃华服,合规合矩,容华端妙,乃轻咳一声道:“莞贵妃这身衣服很漂亮,看来内务府很尽心,没出什么差错,尤其是这裙裾……好似孔雀翎羽。”
剪秋会意,连忙上前拾起曳地的裙摆,拂手掸去并不存在的灰,仔细整理齐全,方向皇后回以且惊且失望的眼神。
怎么会不失望呢?若非甄嬛早就暗中命巧手绣娘缝制了一件形似贵妃服制的衣裙放在内务府里,将真正的礼服调换出来,此刻怕是就要踏入皇后的陷阱里,或是礼服有损见罪于帝后,或是着上一件纯元故衣惹得玄凌厌弃了。
她将皇后与剪秋的眼神交汇尽收眼底,仍浅浅一笑,向玄凌含羞提醒:“皇上,皇后娘娘还在呢。”
玄凌这才回过神来,却不理会皇后,只是执着她的手径自向殿外走,口中道:“今日朕与你同去。”
漂亮!这个助攻好到甄嬛想要给玄凌写一篇五百字小作文夸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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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至,甄嬛跪于庄严肃穆的太庙祠祭告,依礼听司宫仪念过四六骈文的贺词,方接下十二页金册及金宝。贵妃所用的金册、金宝皆由礼部半月前就拟制好,交由专人打造,一早就由李长亲自送至太庙,因而并无错漏。
她郑重接过,拿起金宝一看,金玺鸾钮的硬疙瘩,镌刻着四个宝篆大字——贵妃之宝。
“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赐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淑妃甄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著淑问于璇宫;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贵妃,赐号莞。尔其懋温恭尚祇,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钦哉。”
册封使苍老而庄严的余音袅袅回荡在空旷而肃穆的太庙,甄嬛手握金宝,只感到生冷而坚硬,因着用力久了,如玉的掌心中赫然出现殷红的四个大字,好似烙下了终身的痕迹。
小小一方印章,许得她此刻无限荣耀,然而甄嬛并不满足,因为这并不是无可匹敌——无可匹敌的,只有那张凤座。
礼罢,她端然三呼“万岁”,起身欲出。正殿门前,那袭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