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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予泽(三)(1 / 2)

马车兜兜转转,来到甄府门外,却不下车,而是直接进入内院方停。舅父舅母先下了车,与外祖父、表兄表弟们一起,阖家跪拜恭迎我与母后。

“臣甄远道,携家眷恭迎皇上、太后。”

我听见连忙下车,先去扶了母后,尔后亲善地扶起外祖父。他已过花甲之年,多年来在朝中尽心竭力,从汝南王之乱起便立功卓著,父皇对他甚是倚重,却也使他多有劳损。我的眼中看去,外祖父未着朝服,虽然形容尚可,但精神却颓丧了许多,显然是因外祖母之病而忧思过度。

“朕与母后也是微服而来,都起来吧,不要惊动了外面。”我微笑着说,目光淡淡掠过跪拜着的众人。

舅父的孩子里,我素日最常见的是宁逸表弟,他是四弟予涣的伴读,生得高大英朗,双目如炬,是个天生的将军,从前母后还怨念过,说予涣和宁逸学得不爱读书,只知道舞枪弄棒。

宁远表兄只比我大两个月,却因隔了年,所以算作长我一岁。他很少进宫,也不喜欢仕途经济,对做官兴趣寥寥,只是喜爱诗词歌赋,性情洒脱,颇有一些出世逍遥的意味。

宫中之人似乎都觉得,他会成为聆欢的驸马,所以我看他亦有些品择妹夫的心思。宁远表兄着实生了一副好样貌,面如冠玉,俊美无俦,倒也与聆欢可堪匹配。只是他若无心官场,想要出人头地怕是难了,甄家又无爵位承袭,名分上未免委屈了聆欢。

如是想来,我不免有些迟疑。

“既无外人,父亲和兄长也不必如此多礼了。”母后突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搭着我的手腕压了一压,似乎是觉察到我的出神,故而解围:“天寒地冻的,皇帝,还是进去说话吧。”

我匆匆回神,听舅父说道:“是臣顾虑不周了。陛下,太后,请进内室坐吧。”

倏忽间,一大家子人簇拥着我与母后进了内堂,内里早已屏退了左右侍从,舅母亲自上前奉了茶点。碧莹莹的茶水蓄着袅袅的热气,令人心境平和。

既是来看望外祖母,少不得要问及病情。外祖父便长叹一声,絮絮说起如何得病,如何请医延药等,提起外祖母这几日添了咳血的毛病,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母后亦是神色哀痛,叹惋:“可惜我不能侍奉与母亲身边,只能哥哥与嫂嫂替我尽一尽心意。”

舅父舅母连忙垂首道:“太后言重了。”

母后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只盼着母亲早日康复,不必再受病痛所扰。”

我不忍母后如此烦忧,开解她:“前日朕已命温太医来为外祖母诊治。有他妙手回春之术,外祖母必定会安然无恙。”

温家与甄家世代交好,母亲入宫后,也多亏他忠心效力,后来他还娶了甄家旁支的一位女子为妻,两家关系更加亲近。况且温实初身为提点,医术在太医院中无人能及,有他来照料外祖母的身体,母后方能放心。

“皇帝有心了。”母后勉强一笑,低声与我说:“哀家还是想去看看你外祖母,皇帝先在此坐坐吧。”

终究内外有别,我不便与母亲同去,便道:“那就请母后代朕问候一二。”

当下,舅母便起身扶着母后出门,转去外祖母养病的春及轩。听闻舅母与母后曾同届选秀,故而相识,比寻常姑嫂又多了些许情分,由她陪母后过去倒也合宜。

母后一走,我看外祖父的神情也有些萎靡,便让他也回去歇着,不必陪坐,外祖父多番推辞不过,只好起身告退。

剩下我与舅父,都不耐烦家长里短的寒暄,三言两语后,还是说起朝中的琐事。昨日户部刚上了奏章,说通州那里忽逢雪灾,百姓蒙难,请求朝廷下旨赈灾。

其实赈灾之事,我还是皇子时便处理过,不算难事。只是如今国库钱粮有限,钦差大臣的人选便至关重要,我需要一个可靠之人去通州,将赈灾银两用到实处,以免天灾变为人祸。

舅父深以为然,思索一番后道:“此乃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次赈灾,不可轻视。以微臣之见,户部侍郎沈檀沈大人持身公正,处事机敏,料理赈灾事宜应当是手到擒来。何况,通州那里还有薛朝敦薛将军,这三年来薛将军在通州屯田,素有威望,由他协助稳定民心,则可事半功倍。”

户部侍郎沈檀是惠母妃的胞兄,在户部为官勤勉,而薛朝敦是温仪公主的驸马,薛家也是甄家的姻亲,当初这门婚事似乎还有母后的撮合,故而我也相信舅父的判断。

我心中有了计较,想着待明日上朝时下部议即可。

之后,我与舅父又说了好几件朝中大事,诸如年底的祭典,吏部的评定奖罚,新年的封赏,来年三月的春闱,等等。一直说到近午时分,我难得与舅父这般畅快议事,甚至都忘却了今日来甄府的缘由。

后来还是舅母与母后回来,才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眼看快到午膳了,舅父便进言说:“今日正逢冬至,皇上与太后如不嫌弃,便在微臣家中吃个便饭吧。”

我还觉得没有说尽兴,又想着如果这就回去,倒显得只是来谈国事了,于是不等母后开口便说:“如此甚好,少不得要叨扰舅父了。”

母后轻轻扫了我一眼,慢慢笑言:“确实许多年不曾在一起用膳了,今日只当是家宴吧。不过到底在孝期,也不要过于丰盛奢靡了。”

舅父点头称是,命舅母下去预备。母后的神色有些不豫,把玩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出神,或许是看过外祖母后过于伤感,我便宽慰道:“外祖母松鹤遐龄,必定能遇难呈祥,母后万万宽心。”

母后眉心一颤,抬头看了看天色,方道:“哀家无事……只是方才去春及轩时,经过快雪轩外,有些想起从前的日子了。如今那里可是宁乐住着?”

舅父道:“那里是太后的闺中旧居,依礼是不许旁人再住着的,宁乐岂敢僭越?”

母后微哂:“一间屋子而已,人来人去,哪有什么僭越。左右哀家是住不得了,白空着实在可惜。宁乐若是喜欢,叫她住进去也好,替哀家将院中花木看护一二。”

我一听快雪轩这名字,便知是取“快雪时晴”之意,想必冬日里别有一种风光,因而劝母后说:“母后思念旧居,不如儿臣陪母后过去瞧瞧,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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