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辛喜滋滋地应声出去,不一会儿,流朱姑姑喜气洋洋地走进来请安。我颇觉惊奇:“流朱姑姑怎么过来了?可是母后有什么事交待?”
流朱姑姑笑嘻嘻道:“太后想着皇上、皇后一日没有好好用膳,特命奴婢送一些点心过来。”说着便打开手中盖碗,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请姑姑转告,有劳母后记挂朕与皇后。”我在宴席上确实没怎么动筷子,腹中有些饥饿,但料想宁乐一直在清宁殿等候,只怕也没有进食,便接过来用小汤匙搅了搅,舀了一颗喂与宁乐:“饿坏了吧,宁……皇后先吃吧。”
宁乐推辞不过,低头吃了一口,便觉异样,连忙蹙眉道:“咦,是生的?”
我不疑有他,把宁乐吃剩的半个饺子放进嘴里,生油冷肉的味道直冲喉咙。我惊讶道:“果真是生的?!”说着便看向流朱姑姑,皱眉问道:“御膳房是怎么……”
岂知流朱姑姑连连磕头,高声道:“皇上、皇后金口玉言,愿皇上皇后早生贵子、瓜瓞绵绵!”
我这才明白其中寓意,喜上眉梢,看着宁乐脸上绯红,越发欢喜:“姑姑好口彩。皇后既然说生,那自然是要生的。”
宁乐听闻,不由得斜我一眼,可谓是风情缱绻,直酥人筋骨。
流朱姑姑道:“时辰不早,请皇上皇后早些安寝,良宵好梦。”便退出去,合上内殿门扉。
待流朱姑姑脚步声远去,宁乐才带着几分羞涩道:“陛下笑话臣妾。”
“岂会?”我温柔一笑,再度握住她一双柔荑,语气诚挚无比:“朕是当真希望与你永结同心,绵延后嗣。”我将全部的体温分分寸寸地交传给她,一脉一脉地暖了肌肤,融了心意。
“宫闱深深,臣妾只愿陛下信守承诺。”她将手抽离,从贴身衣袍下一个金线绣芙蓉鸳鸯荷包里取出一张小笺,强笑道:“白纸黑字,陛下可不许食言而肥。”
我执着她的手,声音低而沉稳,仿若青山唯一,岿然不动:“朕知道,是朕执意将你困在了这座深宫。朕幼时便曾见母后是如何辛苦艰险,所以早早发誓,绝不愿三宫六院徒增伤心人。后来登基践祚,朕才知道为帝王者亦不能随心所愿。或许有朝一日,朕也不得不另纳新妃,可此生此世,朕都将此心托付于你……无情也罢,狠心也罢,朕只想周全自己意爱之人。”
我许不了宁乐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至少,我的心可以。
宁乐微微低下头,鎏金百合大鼎里有飘渺的香烟淡若薄雾,袅袅逸出。她依偎在我胸前,轻声问:“落子无悔?”
“君无戏言。”我轻抚她脊背,“你可要将一生奉陪。”
红烛摇曳,光影迷离,照彻一室柔情旖旎。红绡帐里,多情儿女。世间情爱,不外如是。
情至浓时,我将自己与宁乐的长发并在一处,剪下细细一缕,对着灼灼明火用一根红绳仔细结好,放入胭脂红纸中一并叠好。
“少年结缡,元配夫妻,应有此结发之仪。”我将温柔眸光凝注于她面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宁乐深情凝睇:“臣妾……奉陪。”
许多年后,我们偶然说起是何时对彼此动心。因舅父——现在该叫岳父——一直对我不提前商议就下旨立后的行为新怀芥蒂,我也有一种“强抢民女”的愧疚,所以执着欲知。
直闹了宁乐许久,她才肯开口:“那时……原是臣妾在闺中时,每每听人议论,说臣妾已被内定是要做皇后的了。臣妾那时不服气,心道皇上虽是臣妾的表哥,但只在小时候见过,如今也不知高矮胖瘦人品德行,何以就要我嫁?后来祖母病重,听父亲说太后与皇上要来探望,臣妾便横下一条心,在快雪轩中等候,希望亲自瞧瞧臣妾的皇上表哥是何等模样……”
“母后与朕是去看望太后,未必就会到快雪轩去,你就不怕空等?”我忍俊不禁,“后来你还肯去宫中赴宴,可见是朕不算太丑。”
宁乐捶一捶我胸口,嗔道:“还不是那回见面之后,太后突然赐下那样华丽的衣料。母亲害怕极了,担心太后当真有意让臣妾入宫,所以让我盛装赴宴,为的是让太后觉得臣妾轻狂……”
我问:“你就不怕朕真的认为你轻狂?”
宁乐红着脸不肯承认,只说:“总之……后来便收到陛下的诗笺了,再后来……”之后她便再不肯说了。
我满面春风地搂她在怀,只觉过往那一星半点的忧思一扫而空。
因为她的不够坦诚,我还不准备告诉她,其实我当日向母后提议要去快雪轩一游,也是因为立后流言。我想要碰碰运气,同那个在未央宫偷看我的小表妹来一场“偶遇”,看看我传言中的未来皇后。
一见惊艳,思之如狂。
但这已是许多年后的事了,彼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四时安稳,岁月静好。
如今,我二十一岁,宁乐十六岁。
我们的一切美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