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娶亲。我们二人自幼便一处读书习武,一处饮酒胡闹,长大了,便一处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细数也过得二三十年的光阴。便是一世如此,又有何不可?
我生长于深宫,眼见宫里那些娘娘们如何心酸度日,个中滋味非常人能想象。是以,如果我娶了正妃,就要对她恪尽夫职,要与她琴瑟和鸣、教养儿女,要她不必为我悬心、为我流泪、为我独享一方孤苦。
这是我理应给予我的正妃的一生,却并非我想要的一生。
这样的一生,满满当当,和和美美,却挤不下我过往亲历的大漠孤烟,边关冷月,海上狂澜,刀剑喋血……这样的一生,足以将我与宁逸彻底剥离。
恍惚之间,我似乎想通了,我不愿娶亲,或许是因为我无法想象没有宁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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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多久?
不清楚,但一定是很久吧,因为我隐约听见身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么急切,那么痛心。
浑身滚烫,脊背却飕飕的冒着冷气,似乎是我发烧了。有人用冰冰凉凉的什么东西在为我擦拭身体,试图以此将我唤醒,我却只觉得烦躁。
好累,我真不想睁眼。
就像那年我跟宁逸远征高丽,在安市城大战三天三夜,终是将那座易守难攻的城池撕开了一个口子。战后,宁逸顾不得休息,就在城守府里召集高阶将领分派诸多事宜。
我倒是有心帮忙,不过刚听宁逸说了一句“东城门要重点防卫”我就睡着了,枕着宁逸的一条手臂睡得昏天黑地,一觉醒来,都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宁逸靠在我的床榻边酣眠,大约是将我送至卧房后便已累极,有黄昏彤色的柔光静静洒在他沉静的面容上,照亮他眼下的乌青与冒出胡渣的下颌。
我当时想啊,就这样躺回去,让时间停驻于此时此刻,不要醒来就好了。
现在……有许多人在我耳边聒噪,我想叫他们安静些,可我眼皮沉重,连嘴也张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听见了哭声——难道是我病重不治了?这可不成,我还没有活够呢。
我记得在钦州时,我与宁逸约好了要去看玉桂山水,只因诸事繁忙,迟迟未能成行……我怎能失约呢?
宁逸,宁逸,宁逸……宁逸在哪里?
心口疼得像是要炸掉,我疯了一样地在梦境里奔跑,试图寻找着他的踪迹,找了好久好久,忽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我回眸,宁逸正眼眸清亮地注视着我。
“随然!”我喊道,却笑着落下泪来。
“殿下……”
宁逸说了什么,后面的话,我为什么都听不清?好像有风声大作,我只能看见他的口型,一张一阖。
“我的……是你……”
我焦急万分,拼命凑近,却始终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而他重复着这句话,眼中是我不能理解的深沉的绝望。
我失控地伸出手,紧接着身躯猛然一震,梦境大块大块地崩塌,再一晃神,眼前已变了模样。
我看到幛幔顶部繁复精致的小团龙纹,而我的手向虚空里伸去,仿佛要抓住什么,却空无一物。
“涣儿……”
茫然侧首,母后用一种忧虑而复杂的眼神凝望着我,茶白的对襟锦衣轻软拂身,简明的堕马髻松松挽就,鬓边无一华饰,只簪了一朵素雅的栀子花。
“十四天了,你终于肯醒过来了。”母后的声音温柔中带了几丝疲惫。
“肯”……醒过来?
我无措地看着母后慈蔼的容颜,怔怔道:“儿臣……”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喉咙里像是堵着刀子,生生割去我的声音。
母后温声道:“温太医说你烧坏了嗓子,要静养,先不必说话了。”
我默然颔首,环视四周,不见宁逸。
这是我的王府,宁逸本不该在这里……果然,一切皆是梦境吧。
怅然若失地回神,冷不防觉出不对,我猛然看向母后鬓边的白花。
母后看在眼中,了然而不无伤感地说:“你外祖父,今晨刚去了。泽儿他们几个,现下都在甄府奠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