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台是卖精贵商品的一座四方形小街,拔地而起,各个边被斑驳迷离的塑花与金纸灯包裹。
台子最外层贴了一条规规矩矩的护台河,河里养了上千条金鳞仙子——长尾金鱼。
照花台是百年前一位女富商亲手打造的,因她一生多子多福,妇女都会来河边扔下一粒铜板许愿,据说非常灵验,当地人都称此为“鱼仙渠”。
照花台的客流量惊人,这里商铺的租金自然不低,所以在寻常日子里,平头老百姓们根本不敢凑这个热闹。
在这个地方,就算是零消费,一人屙一泡屎,拉一泡尿,土地也要比别处的壮硕许多。
纪纲像以往那样跟着廖鱼年去逛街买糕点,刚下马车,瓢泼的大雨便倾洒下来。
俩人傻站在街边,纪纲把廖鱼年拉进怀里,伸出胳膊为他挡雨。
纪纲瞅着天说: “姑娘,咱们先去买把伞吧。”
好巧不巧,俩人转角走了七八步便是一个卖伞的摊铺,卖的伞很精致,但样式看起来很老旧了,像是很多年没卖出去过的。
纪纲问:“老板,这油纸伞多少钱一把?”
老板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
廖鱼年诧异道:“这么贵?平时一两银子都能买七把油纸伞了。”
纪纲看着廖鱼年裙子上被潲上一层又一层的水印,没有多想,立刻掏出一两银子撂给了老板。
纪纲撑着伞,俩人并肩在青瓦石上走着,踏出一滴滴涟漪,突然,二人的脚步同时被街角石榴树下传来的一阵吵骂声吸引住了。
“小贼,看你穿得白白净净,没想到手脚这么不干净,我打死你,打死你!”
肉铺的青壮汉子对着少年一顿拳打脚踢,那少年生得形销骨立,像一根营养不良的长竹竿,脏发披面,蜷缩在街角的瓦窗下,怀里紧紧护着什么东西。
纪纲小时候也是在街角受人白眼,任人欺凌,食不饱腹时去捡一些发霉的馒头也要挨打。
他拔出佩刀,砍向青壮汉子,只是将要损其性命时又精准地把持住了力度。
“大侠饶命!”
纪纲不耐烦道:“把身上银子掏出来!”
青壮汉子手忙脚乱地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沾满猪油的钱袋子递给纪纲。
纪纲抬了抬下巴:“给这孩子。”
廖鱼年看清少年的相貌,发现他竟是竹庵堂隔壁的那个小书童。
“小邱,怎么是你?”
“鱼姐姐,呜呜呜……”
小书童名叫邱桥,是个渔夫的儿子,老家住在大海边,为了方便读书,就独自一人居住在北平城的城郊苦读数余年,眼下正到了科考之际。
“我昨天背着箱笼进城,晚上歇在客栈,撞到一位酒客,他说我不长眼,把我给揍了一顿,还把我的钱袋子给抢走了。我实在是饿得连笔都拿不稳了,这才想着去肉铺捡几块没人要的生肉吃。”
廖鱼年心疼地叹着气,从腰后又掏出一袋银子递给邱桥。
“拿着吧,好好准备科考,姐姐在宫里等你的好消息。”
纪纲盯着那壮汉说:“捡你铺子里掉地上的一块臭肉比偷了你媳妇都急,一个大男人,有点格局行不行?人家又没说不还你钱,欺负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人算什么本事?改日我们小邱弟弟考上状元,封官加了爵,有你的苦头吃!”
壮汉:“是是是。”
纪纲: “是你个头,赶紧滚!”
壮汉:“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不是……”
纪纲:“……”
*
晚上回了府,廖鱼年早早就歇下了。
李星瀛今晚也没参加酒席,回房时廖鱼年已经做了几轮的梦。
在梦里,她又看见儿时与唐觉斋玩闹的场景,便忍禁不禁地喊出了唐觉斋的名字。
唐觉斋在重重光影下若隐若现,廖鱼年坐在小小的秋千上,抬头望见他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微眯着,眸子犹如起雾的江面,瞳孔似一轮藏匿在其中的皓月,嘴角上扬,如万千的江花因风洒起。
“唐哥哥——”
欲要清醒时,廖鱼年发觉自己已入画中。
“唐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李星瀛本来好好抱着廖鱼年,听见这样一番动静,忽然感觉如躺针毡。
他在廖鱼年耳边问:“唐觉斋是不是没有死?”
廖鱼年在梦里突然看见唐觉斋的脸换成了李星瀛愤怒的面孔,她愕然惊醒。
廖鱼年装傻。
“什么……”
“唐觉斋是不是没死?”
李星瀛继续逼问。
廖鱼年吞吞吐吐道:“我......我亲眼看着他尸体......腐烂......腐烂成那个样子……”
“唐觉斋是不是没死!”
李星瀛对着廖鱼年的耳朵重复吼着。
廖鱼年一把推开他,捂着耳朵回喊;“李星瀛,你大晚上的犯什么病啊?”
李星瀛坐了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握得比从水里捞出来的炼钢石还硬。
“他死没死你问我干嘛?去地府里问阎王爷要生死簿,上朝禀告皇帝老儿,况且那是你掌管的诏狱,我又不是你的手下,我又不知道,你一直问我干嘛?”
廖鱼年抱着枕头转过身去,不想和李星瀛多纠缠。
李星瀛冷冷地试探道:“纪纲醉酒后说姓唐的还没有死,说有一天会回来砍掉我的头颅。”
李星瀛很想知道廖鱼年会怎么回答,以此来看他现在在她心里头的分量。
廖鱼年拿后脑勺对着他:“神经病。”
“你说什么?”
李星瀛不是没听清,而是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廖鱼年:“神经病,我说你神经病!”
李星瀛愣了片刻,情绪开始凝聚,因委屈到了极点而暴怒:“你……你给我滚出去。”
廖鱼年:“你说什么?”
李星瀛:“滚出去,我说让你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