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一丛芭蕉的揽揽青腰闪个不停,就像廖鱼年蠢蠢欲动的心。
唐觉斋握住廖鱼年的手,漠漠瞪着一旁居高临下的朱高燧。
在唐觉斋的眼里,出了应天府,拿谁的威仪来压他,以及他护着的人,都不好使。
就像他敢在李星瀛大婚之夜去抢婚,在皇帝老儿朱棣班师回朝时去掳人,他的手里每每都握着百分之百的打算。
“我在这挺好的.......”
廖鱼年低头看着唐觉斋的手,声调渐轻。
朱高燧从袖袋里掏出一把水烟,习惯性一脸倨傲地翘起二郎腿,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很无所谓地说:“难道,你就不担心你的老父亲?他病了那么长时间,就是担心你在官场上混不开,到头来,他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好闺女竟然半途而废,避世而居,弃她而去,呵呵。”
廖鱼年有些生气,她拍案而起,喊道:“赵王殿下,我只是一个术士,并非无所不能的大仙,您为何这样逼我?”
朱高燧双手招呼着廖鱼年坐下,一旁的唐觉斋看着被激怒的廖鱼年,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廖鱼年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逼迫自己冷静,她侧着耳朵问朱高燧:“赵王殿下,这世间并非只有我一个术士,芸芸江湖间有的时绿林豪杰之辈,皇宫大内也不乏在占卜方面能够显山露水的青钱学士。”
朱高燧一脸正经,冷笑道:“可是收买一个易学助手是轻而易举,可本王的帐下不敢养闲人,你的占卜之果得到过效验,本王非常欣赏你,也值相信你,你我之间又建立过如此深的信任,你也算是本王亲眼看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本王怎么舍得看着这样一个不世之才就如此消磨下去?”
廖鱼年沉重地呼了口气,笃定道:“赵王殿下,我是不会再回应天的,也不会再回钦天监,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至于我的父亲,我的五弟弟自会照顾他,尽孝之事,只能来世再报了。”
听完廖鱼年的一席话后,朱高燧前所未地有些生气,可看到廖鱼年眼角强憋着的泪,又不禁地把想说的一些难听话给压了回去。
唐觉斋又向朱高燧作揖道:“赵王殿下,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眼看着廖鱼年眼角的泪水就要憋不住了,她抿了一把泪,提着裙子走回了厢房,把门狠狠地关上。
说实话,她确实也很想回去,应天府里还有她牵挂的人,对她事事牵绊的老父亲,还有那个身怀六甲的藻寺妹妹。
但这些,在当前也只是廖鱼年午夜梦回时的空想。
在鹧鸪山庄的日子这么美好,她不敢面对皇宫里的那些风风雨雨,也不愿割舍与唐觉斋隐居的温存。
所以在听了朱高燧的一番话后,才会将心中郁结不已的心情全部转化成泪水,发泄出来。
朱高燧初顾茅庐,失望而返。
山里的雨水积涨,把溪里的鱼给冲到了岸边。
尽管石地很潮湿,但唐觉斋也想办法给廖鱼年做了烤鱼。
廖鱼年没心情吃,她现在非常焦灼,而且午憩醒来对镜盘头时,发现妆奁里又丢了几只值钱的钗环,想来定是年前发给佛音的盘缠用完了,眼下她又犯起了小偷小摸的毛病。
廖鱼年倒不是心疼这些钱,可被她偷走的东西中,有一枚父亲赠她的雪笋乳玉镯。
恨怜交织间,满心踌躇的廖鱼年只委屈地抱着膝靠在唐觉斋身边,若有所思地烤火。
忽然听到三天前那位送信的沙三伴哥站在石阶下的门栏前大喊。
“有人吗?”
唐觉斋和廖鱼年一起警觉地走出厨房,看到身挂麻袋的沙三伴哥傻傻地站在那。
李星瀛又来送信了,只是此次送的并不是以往的情诗,而是廖鱼年父亲病危的噩耗。
信里说,廖父想看廖鱼年最后一眼。
“唐哥哥,把竹哨给我,我要回应天!”
接到书信的廖鱼年终于绷不住了,她从马棚里牵了一匹乌鬃马,带着四公主勾结蒙古叛军的罪证,不顾一切地朝应天去了。
唐觉斋骑着另一匹马,紧随其后。
走到天亮,又开始下起了暴雨,彼时二人刚到应天府脚下,便准备在忘忧斋里喝盏茶,歇歇脚。
廖鱼年的父亲廖均卿是廖鱼年的叔父,是唐父的挚友,唐、廖两家老少两代都是不同角度上的莫逆之交,闻此噩耗,唐觉斋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廖鱼年就一直伏在桌上大哭,哭累了就忍一会儿,忍不住,就继续崩溃大哭。
“身负天命之人是不能安享桃源之乐的,可怜,又可羡啊。”
二人闻声抬起头,说话的正是赵王朱高燧。
“鱼年,你这么急得赶回来,可知你父亲现在身在何处?”
廖鱼年担心问道:“难道不在国师府吗?”
朱高燧笑着摇头:“不不不,老国师他在你夫君李星瀛的府上呢,这个李星瀛,思妻情切,为了让你回应天,真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李星瀛......什么意思?”
廖鱼年心脏急剧收缩,诧异道。
廖父病情突然加重,其实是朱高燧为了让廖鱼年回来继续为自己办事,故意派人在暗中给廖父下了毒,这才引得他在短日内病入膏盲。
而后,朱高燧又故作好意地在李星瀛耳边煽风点火,将廖父接进李府照看。
如此,朱高燧就顺理成章地把罪责推到了李星瀛身上。
最后恶意地点拨廖鱼年一番,夫妻矛盾激化,自己成功脱罪,自此,在廖鱼年心里树立成一个老好人的形象之后,就可以安心地利用她,也不怕她跟她的丈夫同心协力。
李星瀛的政党是太子朱高炽那边的人,汉王与太子殿下说不上水火不容,但关系也是僵得不可开胶,友好的往来不过是假面的功夫,想要往深处去,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朱高燧装作与廖鱼年同仇敌忾的模样在她耳边说着:“李星瀛说了,你得亲自到他面前认错,好好地反省一番,他才答应让你见你父亲最后一面,不然,说不定连完整的尸骨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