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日,天还是黑压压一片的时候,马文才便准备好了一切,乔装打扮,又背着装满身份文谍的布包。由一个曾在秦地生活数载的兵士带着,没有惊动任何一人,稍稍离开了营地。 到了河南郡与荥阳交界的地方,领路人将一切都告诉了马文才,接下来的路就该马文才一个人走了。 这一次的任务隐秘,马文才要做什么,除他自己以外,就只有林淼以及琅邪王了。 这一行本该只有他一个人才对。 不过他也知道,总会有人不放心他。 “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你不会想就这样一路跟着我到秦国边境吧?” 既然都敢违抗琅邪王的命令私自离开军营,现在还窝在墙根后面做什么。 担心自己修理她啊? 林淼本就打算在进入秦国边境之前和马文才碰面,既然他都发现了,那林淼也就不再躲了。 几里之外就是秦境,这边又是大片大片的山林野地,黑黢黢的,就算想要回去,时间也太晚了。 但是明日天一亮,可就难说了。 “马将军,明日入秦境,你打算怎么做?” 先声夺人,还是先略过自己跟过来的事情比较好。 不过,马文才也知道她的想法。 虽然没有直接点明。 “按照司马大人的安排,明日从暗道入了秦境,我自会去找潜伏在秦国的线人,拿到名单之后就回来。” 马文才没敢在这边生火,怕火光会引起秦国戍边将士的注意,引来麻烦。天上月色稀疏,只能看清眼前一拳内的事物。 他的话里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林淼知道,一来,军机不可泄漏;二来,马文才有意在明日和自己分道扬镳。 “马将军久在江南,此前从未踏足过北境,而且这一次又是独身前往,马将军应该再警惕一些才对。” “怎么警惕,琅邪王想摆我一道,用兵权来压我,他是什么目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兵行险招方能与他抗衡,扬州虽然是在他治下,但是杭州一带总归是我马家的地方,恐怕现在,我到了秦国的消息就送到我爹手里了。等我拿到了名单,回了建康,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对付我马家。” 林淼摇头,摸着黑把手上的酒递给了马文才。 寒冬腊月里,皎月当空的日子很是少见,多数时候都是一团又一团浓白的寒云。他们在的地方连废弃小院都算不上,残垣断壁,四面漏风,又生不得火,若是没有一口酒,一条厚实的羊皮毯子,只怕是要冻死在这边。 马文才接下酒壶,又将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递给了林淼。 一口烈酒下肚,马文才便觉得火从内里一直燃到了脸上,手脚都暖起来了。 而林淼接过沉甸甸的纸包,还未打开,就闻到了一丝甜腻的气味。 魏兴小镇里的栗子糕。 他一早就知道林淼不会乖乖呆在军营里,她绝对会跟上来的。 林淼看了一眼马文才,但是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从魏兴出发到现在,少说也五六天了,这栗子糕没坏吧? 她犹豫着,不过现在天气冷,多数时候都是零下,应该没那么容易坏。 林淼咽下一口香软的糕点,风将甜气刮出了屋子。林淼只觉得脸上传来点点湿润的感觉,她摊开手,一点点冰晶瞬间化作了冰凉的水。 不好!快下雪了! 马文才虽没怎么经历过边关的风霜雨雪,但也知道若是雪下大了,不仅今夜难捱,也很难顶着风雪,到达秦国。 原本他是想要在二更天的时候过去,趁着夜色偷偷进入秦地,但按照这个飘雪的速度,只怕还没到子时,雪就已经下大了。 林淼一直以为马文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但看他收拾行囊的利落样子,对他又改观了不少。 其实,她早就发现,马文才一直都很护着自己。 “这个时候下山,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林淼,你现在就按着原路返回,不要让我难做。” 林淼摇头,“这一趟,我非去不可,你拦我也是没用了。不如我们两个好好合作,你也好早日拿到东西回来。” 其实,若论谁对于秦国更加了解,马文才自知,他是完全比不过林淼的。 她在边境这么多年,和秦军交手了无数次,对于秦军的作战部署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虽是如此说,不过马文才仍旧不愿意林淼如此涉险。 但,他如何能劝得住林淼。 以前那么些事,都是他先妥协的,林淼从不会先服软。 马文才摇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她去,擅自离开军营,可是大罪。 “我不同意,趁现在雪还没下大,你赶紧回去。” 林淼话都没回,提着包袱就直直往秦国的方向走了。 “你来不来,再磨蹭我就不等你了。” “你!你是要气死我是吧!” 马文才气鼓鼓,两步跟上林淼,他管不了她! 两个人一路摸黑,趁着雪还没有完全下大,赶紧下了山。晋国和秦国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到达敌国。 司马道子提供的这一处路线,只是因为太过危险,少有人至而已。 林淼看着前面近乎百米高峭壁,越发觉得这次来秦国的不靠谱,马文才亦是如此想的。 对着望不到头的深渊,林淼看着一掌宽的石凿小路,她怯了。 马文才看了一眼这雾气蒙蒙的悬崖,又看了一眼林淼。现如今雪还未有多大,若是等会儿雪下大了,峭壁上的落脚处肯定会更加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