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的就是将人带走,带出马府。他这老子,在枕霞楼里风流还不够,现在又要把马府也搞得乌烟瘴气吗?他婚期临近,居然还敢留这么一个人在府里,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不是今日他来看这马府后院布置得如何,怕是没人发现得了他爹一把年纪了还做金屋藏娇这一套。
“不算是。”
那就是,是了。
马文才心间一股怒气,脸上也是狠色。“行了!跟着马统出去,没人敢拦你。”
这下轮到马统为难了,不过他也不能说,“跟我来吧。”
这一下午,马文才坐在位置上等着马大人回来,硬是没有挪过位置。马府中一片冰冷气息,没人敢多说一句话,马太守一回来,就看见不高兴的儿子了。
心中奇怪,却没往玉无暇那方面想。
马太守笑着,“文才,你这是怎么了?”
马统站在少爷身后,向马太守递了眼色,又指着堂中站着的几个婢女,这是他安排在玉无暇身边的。
明白过来的马太守眼神微动,长叹一口气,“都下去吧。”
“文才,我……”
“行了!有什么好说的!我竟是不知道,堂堂的杭州太守居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来,您怎么对得起我娘!”
说到激动处,马文才声音愈发冷漠,话也更加刺耳,“倒是我想错了,你才不管我娘呢,要不然怎么会把她逼死。”
说到他故去的母亲,马文才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文才!”马太守听不得这个,严声呵斥,却听见了儿子刺耳的笑声。当年,先夫人就是这样笑着,第二天上了吊。
“怎么!你又要打我了吗?上一次没打够是吗?”
马文才什么都不怕,书院里的人看不惯他也好,瞧不起他的做派也好,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哪些对自己好的人,在乎从小就护着自己的娘亲。
娘亲教他,大丈夫生于世,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父亲教他,丈夫就是女子的天,忤逆不得,所以他才动手教导娘亲。
但他更信母亲说的,丈夫为天,是要替自己的妻子、儿女遮风挡雨,他一直这样坚信着母亲的话。
直到,本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父亲逼死了母亲。
是谁错了?
他娘错了。
马大人威严,不容他人忤逆。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想打就打。他才不管这场合是否会抚了马太守的面子,灭了马太守的威风。马府的事谁敢传出去!
父为子纲,陛下以孝治天下。
他怎么敢忤逆这位马家的大人。
“文才,爹不是故意的,你别生爹的气了。”
这句话何其熟悉。
“是吗,当年你不也是这样的,您还真是好记性,这么多年了,这话爹您还真是记得牢呢!”
“别说了!文才!我可是你爹!”
马大人扬起手,但是看着马文才恨意十足的眼神,他怯了,眼里泛着些从未有过的愧疚。
“怎么,下不了手吗?”
他爹听不得十年前的事,他就非要说这十年前的事。只有看着马大人略有些苍老的脸上露出这股无力、愧疚、悔恨,他才开心,他才觉得娘亲在天上会好过一些。
但是他爹又怎么敢,他怎么敢现在来愧疚、悔恨!
他不配!
做他的儿子,简直耻辱。
马大人逢场作戏,那起灵的时候,哭声动人,每次到娘的忌日也是装得哀切。想必戏作多了,如今出不来了。
只是,马大人越是这样,马文才心中的怒气越是消不下去。他不仅恨他这个爹,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力,恨自己不敢跟着娘一起走。
这马府的四处都是眼睛,红色的眸子隐在黑暗里,看着他发笑,嘲弄他的懦弱,讥讽他的不堪。
“别跟着我!”
马太守无力瘫坐着,马统又被吼住了脚。
整个马府都是一片死寂,这些年,这种事也发生过几次,不过少爷气势压倒了老爷,这还是第一次。
杭州街头,这街上的灯远远才有一盏,一匹黑骑踏在青石路上。白衣少年纵马,眼中都是仇恨与怒气,不管不顾只往前冲。
终于,这马儿在一处院子停下了蹄子。
马文才推开院门。
这院子里安静极了,他走到主卧外。他抬手想要敲门,又停住了手,里面的灯已经熄了。一时头昏,他什么都不顾了,冲到这处,只想要见到那个在马厩外守着他的人,在后山上递给自己手绢的人。
马文才靠着门坐了下来,抱住自己,仿佛自己躲进了个极小的柜子里。
他想要脱离这种感觉,但是他逃不开,过去的那些日子,那些事,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咬住他死死不放。
他好害怕。
陷入回忆的人浑身颤抖,春日的夜,风只能让他更冷。
他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身上突然变得暖和起来,这种时候,他不敢睁眼。梦境永远是美好的,而睁眼之后一切都会消散。
母亲、朋友,他珍惜的一切都会消散。他曾今也是拥有这一切的。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
马文才的手握得太紧,有些疼。
狐裘将人盖住之后,林淼看着马文才,他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她知道,长在马大人那样的大家长的权威底下,没有人会觉得开心。这马家唯一的少爷也是如此。
“我不走,你放心。”
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马文才像只刺猬,又像只蚌。
外边坚硬带刺,其实心里柔软。
他说的话,做的事,按着父亲教习的规矩来,但是眼睛里却是独属于他母亲的温柔。
她握住马文才的手,呼着气,他的手一直颤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的。
高大的人靠在她身上,软弱、无助,这样子她见过不止一次了。马文才的手臂上有些老旧的伤疤,指尖碰在上面,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