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一行回来,时间已经是午后了,山上的七夕乞巧才刚刚开始。学子们都聚到了广场上搭建的戏台前,此时人还未到齐,马文才和林淼来了,寻了个座位就一同落了座。
桌案上摆放的都是当季的新鲜瓜果,还有厨娘们一早就开始准备的巧果、糖糕。东晋男女不同席,但今日是七夕,规矩也就没这么多。
男子居左,女子居右,嬉笑打闹。
台上一出鹊桥仙,清亮的声音从幕后传来。
“七月七日天河配,天上织女会牛郎!”
林淼看着戏台上的表演,脑子里却还想着黄良玉的事情。
闺阁女子对世间情爱的了解也就在这些戏曲唱词或者一些话本上了,织女牛郎的爱情多美好啊,为了爱人不顾一切。黄良玉十多年的人生中,逃婚那天就是她勇气最盛的时候了。
只是,故事大多数是美好的,但现实基本上让人遗憾痛苦。
瞧着林淼出神,马文才将面前的糖糕朝着林淼那边移了过去。
“怎么,不喜欢看戏?”
戏曲还是颇好的,只是林淼不懂欣赏,她摇了摇头,替马文才倒了杯茶。
“你说,黄良玉会不会觉得我在多管闲事。”
林淼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尤其是碰上了祝英齐之后,黄良玉最亏欠人。
“我看你未免想得太多了些,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你只要记住,你并不欠她什么,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看着林淼心情烦闷,这戏自然也看不下去了。
“陪我出去走走吧,这戏看着也没什么意思。”
马文才都这样说了,林淼点头,跟着人离开了席位。此时有不少女子都去拜七姐了,学子们也有些落跑,座位空了也没事。
两人走在荷花池边,七月正是荷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淡淡的花香随着晚间微风从二人鼻尖飘过,碧叶红花轻轻摇曳。
马文才双手在宽大的袖子中紧握,沁出汗液,七夕佳节正是男女互诉衷肠、互相赠礼的时候。
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寡断的人,心里有了想法,便去做,但是眼下,他怎么望而却步了。
只因,他太懂对方是个什么性子。
他也明白,林淼周遭的事,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
“最近有消息从京中传来,陛下打算重新派人去荆州驻守,不知道这份差事会不会落在中军的手上。”
上次和卫淮连二人在枕霞楼一别之后,马文才就对朝中局势甚是上心,这消息今早才送到杭州,林淼应当还不知道。若是陛下打算重新派陶家的人,那么林淼自然不会不管这件事,林淼心头如何打算,他还是要了解一下。
“陛下早就把我架空了,现在荆州形势大好,他最有可能会派如今的尚书司马道子领兵将荆州军势力重归皇家,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已经打算对士族出手了,王谢两家不用说,陛下不会用,而扶持另外的士族还不如让他的胞弟来。”
“那看来这次的菊花宴,皇帝心里想的就是分权了。”
“文才兄对朝堂局势看得清楚,那你觉得陛下会先对哪家下手,是琅琊王家,还是陈郡谢家?”
马文才未多思考,“自然是陈郡谢氏,本来淝水之战后,谢家作为功臣却不受重赏,已经受了打压。更何况,皇家一向忌惮功高震主这一说,我看用不了多少时候,谢安的丞相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马文才又接着说,“不过即便谢安退位,皇帝也不会直接动谢家。空出来的丞相之位就是挑起士族争端的最好的诱饵,让京中的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后皇帝再让司马家扶持的人上位。”
“如此说来,最近建康的局势确实紧张,谢安的女婿最近和司马道子走得颇近,依我看,谢安交权也就在这一两年了。”
林淼虽然久在军中,但是因为与陶延寿换身份这一出,她在建康安插的眼线可不少,毕竟决定陶家存亡的就是这政局了。若是王谢两家失势,皇家成功收权,那么中军这里放的棋子只会碍了司马家的眼睛,如此陶家便没了用处,遣回寻阳做个地方官,司马家的人自然喜闻乐见。
看着林淼并不担心此事,马文才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坐在木亭之中,石桌上是刚刚从池塘边揪下来的荷花,林淼摘了荷叶,撕开莲蓬。马文才便在一边将莲蓬中的嫩绿莲子一个个剜了出来,摆在荷叶上。心里笑着林淼贪嘴,上一次她摘荷花也是为了莲子。
莲子清甜,却不能吃上面的莲子心,味苦。
晚间的月光清亮,马文才又一个个将这小小的莲子心用匕首挑开。大把的粉嫩花瓣落在二人脚边,马统又送来了酒水吃食,提来了灯。
林淼捏起一颗莲子就放在口中,这时候的莲子还嫩着,甜滋滋的,若是再过些时日,怕是只能煮粥了。马文才斟酒,二人对饮。
七夕佳节对月畅饮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只是他要防着人喝多了,书院里学子们是不能饮酒的,但是今日是七夕,山长准许学生们浅饮。前几次,马文才见着林淼喝酒,她的酒量也就马马虎虎。不过这里也才一小壶,所以林淼倒酒他也就没制止了。
“文才兄~举杯邀明月,共赏美色!哈哈哈哈……”
好吧,是他高估林淼了。
皱着眉看着林淼醉酒模样发笑的马文才将人扶了起来,醉酒之人脚步虚浮,手臂挂在马文才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却抓了一大把的莲子不肯放。
好在林淼虽然酒量不行,但是酒品尚可,马文才架着她往前走,她就往前走,比什么时候都要听话。
“酒量不行还敢这样猛灌酒,胆子比酒量大。”
这小声的嘲讽被林淼听见了,酒气吐在马文才耳朵上,痒得很。
“酒不醉人,人自醉。”
靡靡低语钻进马文才耳朵里让他浑身一哆嗦,差点就踩空台阶。好不容易将林淼从荷花池带了出来,走在路上,黑暗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来,撞上了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
马文才本要呵斥,但是恐惊身边人,压着声音,“还不快滚。”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