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礼法的怪物,如今正在她的手上被随意揉捏。可不能细想,这情景本应是温情的、家常的、缱绻的,柳萱无意让它走向诡异,于是收住思绪,一手拦住将垂的鬓发,低头端详敖澈。他睡得沉,眼睫都没动过,几缕黑发挡在额前,柳萱忍不住伸手替他拨到一边,又想到敖澈今日夸自己的头发时,也做了如此拨弄的动作,对他来说应该算是罕见的柔情满怀了。
凡人成婚有结发之礼,可他们还没有。
心血来潮,柳萱给自己和敖澈各捻了一缕头发,想打个结看看。其实放在平时她远远想不到、也不敢这么做,现在之所以付诸行动,一个原因是笃定敖澈不会醒,另一个原因是感觉他醒了也不见得知道这层含义——大不了就说自己闲着无聊编辫子、不小心把他的头发也编进去了,再讨几句饶。敖澈躺在自己腿上才得享安枕,吃人嘴软,肯定不会说什么。
……
“小姐想与我永结同心?”
没人在说话,可柳萱差点就把手里的发束扔出去,幻听太过真切,甚至的确是慵倦的语气,让她感觉真是敖澈被她闹醒了,可明明他就没说话!她甩了甩脑袋,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手上动作加紧——赶紧结好就算完了!
据说正经的结发是要将头发割下来打成同心结,或者以红缨相束,她没打过同心结,手头也没有红缨。加上方才幻觉的加持,柳萱不敢拖太久,松松地绕了一下。然而,就这一下,两束黑发捏在指尖时,突然有一股疯狂的、陌生的悸动狠狠摄住了她!捂住胸口,搏动就会从四肢百骸漏出来,一定也有几下透过双腿传到了敖澈耳朵里,可他浑然不知,依旧是好梦正酣。柳萱无比庆幸敖澈酣睡,因为他虽然不一定知道结发的典故,但一定看得穿——自己脸上的红晕不是出于干坏事被撞破的羞窘,而是出于情动。
这滋味难说。柳萱不敢继续,立刻解开了那个结,还欲盖弥彰地梳了梳自己的发尾甩到背后,双眼望天,假装无事发生。敖澈呼吸绵长,还在香气中享受几个月来的第一个整觉。
等脸上热度退去,柳萱重新扣住了那只宽厚手掌。若是敖澈醒了疑惑,她想,就说是他自己抓住的。
还有,若能回长安,去白马寺时也要给他多捐些功德。
20.
柳萱几乎一宿没睡,要是一整夜都老实地让他枕着,说不准两腿都会麻到下不了地,好在她懂得腾挪,还会偷着把敖澈的脑袋晾到被子卷上一小会——脸上搁着她的手帕,而她自己抓紧机会到地上去走走。
敖澈这么难伺候,她都能忙里偷闲,若是阿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夸她灵活变通。想到这,柳萱站在床前伸了个懒腰,很是得意,只可惜不能写到家书上,只能偷着乐了。
时值五更,晨光的亮度已经盖过室内烛火,敖澈脸上蒙着白丝帕,又穿的白衣白裤,看着不大吉利,柳萱连忙又上床去小心翼翼地把龙头挪回自己腿上,收起丝帕,并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坐立难安地折腾了一晚上,此时才终于有些困意朝她袭来,柳萱估摸着敖澈快醒了,荣儿大概也会来接她去吃早饭,都想不起换个地方,就直接靠墙眯起眼睛,想赶紧睡一阵。
她无比积极地想睡,期待着一睁眼就见到荣儿温柔地对她笑,把她拉离这个是非之地。可人一旦要睡,半点声响都显得像放炮,还没等柳萱喘匀气,敖澈突然极其不耐烦地在她腿上蹭了一下,从鼻腔里发出烦躁的出气声!
他早醒了?!
柳萱不敢动弹,敖澈这两声喘得她心惊胆战不说,一点困意都没了,全身心的精力都在耳朵上拧成一股,极仔细地听……
万幸,敖澈似乎也没完全清醒,只是在努力挣扎着不想醒,挣扎得像匹憋在围栏里的马,都不用看就知道他肯定拧着眉头满脸不情愿。也是,几个月来好不容易睡的整觉呢,醒了就得到书房去苦哈哈地给案牍雕花了。
柳萱不禁感叹做龙王不易,还生出些复仇的快感,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想看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赖床是什么样——
果然皱着眉,没睁眼,胸膛起伏得特别快,像被气到了又不敢发作似的,还把一条胳膊横在额前试图挡光。柳萱偷笑,正想着是把烛火吹熄还是拉上床帐还是装没看到,只是稍微歪了一下视线,突然惊得双眼圆瞪——她眼睁睁地见一处陌生的、富有冲击力的凸起彻底苏醒,看了一秒,从脚尖烧到头顶,立刻将眼睛闭了起来!
无巧不成书,她这边的眼皮刚合上,敖澈的就张开了,眼睛是烧红的,有些迷茫。他拧着眉心坐起来,看到腿间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正不爽,扭头一看,柳萱靠墙睡得好像很熟,中衣不太整齐,双颊红扑扑的。
这副不设防的样子像投了块石头堵住泉眼,竟让他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柳萱动用了全身的力气装睡,只用耳朵听他的反应。她懂得不多,只知道方才敖澈喘气声比野兽还吓人,仿佛立刻能把她活吞,听到他坐起来时布料摩擦的声音,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头顶直冒热气,还要分出一些精力来平缓心跳。现在,那呼吸声没有那么焦躁,可柳萱仍然担心他吃掉自己,听得反倒躁起来了,在脑中直念经,心道攒了这么多年的功德,能不能用来让菩萨保佑她逃过这一劫?若能逃过,必定到白马寺还愿,再足足添上二十倍的香油——全给敖澈捐,让他休再受兽性与魔性控制;若逃不过,她这辈子就再也不会踏进庙门——反正已经被敖澈拆吃入腹了,哪里还有腿脚?
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扣住了柳萱的肩膀!呼吸声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睫毛和额发被吹动,浑身凝住,千钧一发,可之前已经紧张太久,忍不住,极小心地动了一下眼皮……
呼吸的靠近戛然而止。
而后,两片柔软的肉贴到柳萱刚刚滑过一滴冷汗的额角,停留了一瞬,突然降到颈侧,取而代之是满口尖利、刚硬的兽牙——敖澈隔着衣领实实在在咬了她一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