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易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发了会呆。良久,才默默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令牌,拿在手里摩挲着。
想起十五年前那一日,他心如刀绞,只觉得有股闷气在胸口里翻涌,难受得想哭,恨不得将手中那块令牌捏的粉碎。
那日清晨,师娘带着伺候她的婢女英莲去城外的观音庙里上香。
因为过些天就要临盆生产,想求个平安符,希望腹中的孩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未时末,卜问阁中已经不接待客人,李承易和师弟李承贤收拾完桌子上的杂物,准备关门。
这时,却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点的男子,后面跟着一位看似非常精明的老者,三人踏进门来。
那中年男人气宇轩昂,仪态不凡。同他一起来的那位年轻男子,似乎有些焦躁,脸上隐隐透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
李承易见三人进门,忙上前施礼道:“三位客官,本阁已经打烊,麻烦三位明日再来。”
那名年轻男子,不等中年男人开口,怒道:“什么明日,本……本人没那闲工夫,等不得!”
李承易道:“卜问阁巳时开、未时关,已经是老规矩了,还请三位客官莫要坏了本阁规矩。”
那名年轻男子正要理论,却被中年男人拦住。
中年男人微微颔首,不紧不慢笑道:“这位小哥,鄙人和弟弟是外乡人,慕名而来,并不知晓阁中规矩。你看,我三人来一趟也不容易,能否破个例?”
李承易哪敢擅自做主,正待问师父时,师父却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既然远道而来,岂能让三位贵客久候耽搁,莫要在意小阁的规矩,无妨。”
一直站于旁边默不作声的老者,此时上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就是墨染先生吧,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先生愿破例为我家主人卜上一卦,在下铭感五内,这番就有劳先生了。”
墨染还了一礼,道:“老丈客气了。承易,给三位贵客看座。”
李承易招呼三个人坐下,看了茶,问道:“你们之中,哪位想问卜?就请随我师父去屏风后面。”
那中年男人站起来道:“有劳先生。”
墨染微笑着抬手请道:“不必客气,贵客请。”说完,垂手转身进了屏风内。
中年男人跟了进去。坐着的年轻男子,忽然起身大声问道:“大哥,我能看看吗?”
中年男人摇摇头笑道:“想看,就进来吧。”
一般情况,卜卦者都是单独问卦。当然,家人或朋友要想听,只要卜卦者同意,卜筮师并不阻拦。
年轻男子起身,大踏步走了进去。
李承易给那位老者添了茶,也进了屏风里,站在师父旁侧。
不知他们之前交谈了什么,李承易突然瞥见师父手上拿了罗盘,心下骇然。
师父这是要用罗盘起卦?
可是师父从不用罗盘起卦,平日里都是测字易数,或者问了年命也是掐指算算。如今这般,怕是眼前之人身份特殊吧。
“请问阁下年命?”墨染问道。
旁边的年轻男子双目瞪道:“年命?我大哥的生辰八字岂能随意说与旁人。”
中年男人却摆摆手道:“无妨,既是卜筮,就不要计较了。”
年轻男子还想反驳,见自己大哥抬手制止,便闭了口,不再言语。
墨染没有说话。李承易会意,忙取了纸笔,放在中年男人面前,又将磨好墨汁的砚台放在纸张的一侧。
中年男人身姿端坐,拿起毛笔,蘸好墨汁,在纸上写下“辛亥、丁酉,乙未、丙子。”
李承易心中暗暗惊奇,这人怎么如此好的命格,这天下从古到今应该也没几人吧。
忙偷偷望向师父,却见师父神情非常严肃,还微微皱了皱眉头。
墨染在罗盘上对好庚格,那指针随着最后一甲子对齐后,本命日干竟落在墓库空亡之地。
李承易有些吃惊,此乃既济卦,水火既济盛极将衰之象,这么好命格之人,怎么会有如此之卦象?
疑惑时,却见师父又推一遍。不但神落墓库空亡之地,再乘凌死绝之气,这是已亡之照!
李承易吸口凉气,不敢置信。
墨染沉思片刻,开口道:“此乃既济卦,这位客官,要问什么?”
中年男人想也没想道:“归家。”
墨染顿了顿,说道:“阁下此行凶险,恐无归期。”
李承易还以为师父会婉转些,没想到师父竟直白地说出来了。
旁边坐着的年轻男子听罢,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呵斥道:“胡说八道,我看尔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将卦辞说得如此难听吓人,是不是想让我大哥求你祈福化煞,乘机讨要钱财吧。大哥,莫要信他!”
中年男人面上似乎并没有恼怒,也没有丝毫惊慌,笑问道:“先生,这卦象究竟什么意思?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墨染沉下气,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年轻男子,才对中年男人定声道:“这卦象乃既济卦□□,繻有衣袽,终日戒。请恕在下不能泄露天机,只希望阁下取消行程,整日保持戒备之心才好。”
中年男人道:“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路途中有可能发生意外,让鄙人小心为妙。”
“大体是这个意思。”墨染点头回道。
李承易见师父只说了卦辞,却将罗盘上的占卜之象隐去,皱皱眉头。这卦象明明还有隐喻,此人命不久矣。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用指尖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索。
末了,说道:“你倒不会撒谎,是个老实人。无妨,给我提个醒也好,鄙人一定会严加注意,先谢谢先生。”转头又对青年男子道:“三弟,要不要也算上一算?”
年轻男子忙摆手道:“我就那命,算不算都一样,还是不了。大哥,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走吧。”
中年男人笑笑,起身对墨染道:“打扰先生,我等告辞了。”
墨染起身,深深一揖道:“不客气,两位贵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