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已经败了,合欢花却开的正好,栀子的香气掸也掸不开,各种颜色的无尽夏在路两旁连成海,扶桑紧挨着硕大的棕榈树靡靡开放。
合欢镇到处都是花,花儿开在树梢,开在草地,也开在姑娘的头发上。
夏薰把一朵香槟色月季别在鬓边,馥郁芬芳的香气浅浅淡淡萦绕在鼻息间,一扫人挤人的烦闷感。
旁边的阿嬷笑着说:“夏薰今天真漂亮。”
夏薰礼貌笑了笑。
她想到出门前奶奶还着急给她比划手语:“小薰,花戴得越多,福气就越旺,你怎么回回就戴一朵,小气,看着就小气。”
夏薰看着周围过来过去的男女老少,有人把花蔓编进长长的辫子里,有人戴着沉甸甸的花环,有人连耳朵上也夹着花……总之整条街上,只有她最“朴素”。
大家之所以盛装打扮,是因为今天是合欢镇最重要的节日——撷花节。
撷花节历时百天,每年的七月七号大家会聚在一起迎花神,这一天无论男老少女都要戴花,在大家心中,香气就是福气,花戴的越多人的福气就越旺。都说福气聚集的时候许愿最灵,因此这一天人们会在红绸带上写下心愿,系在镇子最古老的那棵合欢树上。
十月十五号送花神,人们认为这一天任何人都能得到花神的祝福,也认为得到的福气只有分享出去才能结善缘,使福泽绵长。于是这一天大家都会送花出去,有人送给父母,有人送给情人,有人送给朋友,也有人无牵无挂便把花送给山川草木,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返璞归真。
夏薰一直觉得,花的存在,是人类记住这个世界的理由之一。
而撷花节的存在,是她愿意把合欢镇铭记于心的理由之一,哪怕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然后遗忘这里。
她摸了摸头上的月季,想起十岁第一次参加撷花节时,妈妈曾告诉她:“漂亮的花,只戴一朵才好看。”
即便妈妈已经离开这里五年了,夏薰还是一个听话的女儿。
正出神,忽然“嘭”地一声,天空中绽开一朵烟花。
所有人都抬起头,视线正巧对着太阳,每个人都眯着眼睛看。
人群里爆发出起此彼伏的“开始了,开始了”的声音,同时人们开始拥挤,推搡。
大家说的开始了,是指迎花神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粉雾般的合欢树下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男人们高举火把,穿红裙的少女手拉手围成一圈跳舞,外圈的人们或随着音乐节奏鼓掌,或摇着手里的花环,他们口中都发出“嗬嘿嘿嘿!呦嘿嘿嘿”的歌唱声。
当然,这一切夏薰只能听到,却看不到。
她今天出门晚了十分钟,没赶上前排,就这么被卡在人堆里,一六六的身高,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一排排的后脑勺。
只好仰头看烟花。
只有在举行盛大的庆典时,人们才会在白天放烟花,但是世界上那么多花,只有烟花是绝对属于夜晚的东西。
这里太嘈杂,她从不抗拒热闹,但抗拒喧闹,人们常常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差别。
夏薰把头低了回来。
如果不是为了把红绸带系在合欢树上许个愿,夏薰或许会立刻逃走。
终于,载歌载舞半个小时后,仪式于结束。
夏薰也在这时艰难地挤到了合欢树下。
她双手合十,默念了一些什么,然后和许多人一样,虔诚的把红绸带系在树上。
她系了两条,一条是自己的,一条帮奶奶系。
系完红绸她想走,隔着重重人墙,她猝不及防撞见一道视线,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殷乌茜戴了一个红玫瑰花环,大红色的裙子,大红色口红,哪哪儿都透着嚣张艳丽,自带一股超出年龄的成熟美,在人群里分外显眼。
看到夏薰,殷乌茜眼睛粲然亮了亮。
真是冤家路窄。
她朝夏薰勾了勾手,红唇一张一合,口型好像是:“你过来。”
夏薰攥了攥拳,又看了眼殷乌茜旁边的几个女孩子,脑海里不由闪过许多场景,小树林,巷子口,花圃,天台,厕所……还有那些场景里猩红的烟星,响亮的耳光,以及许多张冷漠的面孔……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刚转头,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小男孩,她被猝不及防的撞了一把,重心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倒在了一个陌生人的怀里。
她脖子用力梗着,努力不让自己仰倒。
视线自下而上看到了一个男生的脸。
准确来说,是看到男生遮的严严实实的脸——他戴着黑色口罩,头顶一个灰黑色的鸭舌帽,而帽檐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夏薰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感觉得到他在看她。
第一次和男生这么近,还是在这么糗的情况下,她脸庞不由发烫,慌乱的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动作带起风,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不好意思。”她的声音细细的,轻轻的,看起来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样子。
男生看着她没有说话。
从这个角度夏薰也还是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她看到他的左耳上垂着一个古铜色的十字架耳饰。
这个人真奇怪,满身佛气,却戴十字架。
“夏薰?”
殷乌茜警告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夏薰像被击中般想起来她现在应该离开这,她匆忙抬起头,对男生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话一落,便猫着身子,从人群缝隙里挤走了。
男生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她的眼睛里装有很明显的苦涩,很满却很淡,这让他若有所思。
夏薰没敢回家。
怕在半路就被人拦截。
她沿着大路走到月半湾。
合欢镇坐落于云市一个小县城流云县的南部,临靠漪江,月半湾是镇上一片能看日出的江滩,南边靠着无名山,发电风车在山上缓缓转动。
走了好远,夏薰才敢停下脚步回头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