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薰回到家的时候奶奶还没有回来。
奶奶今天去县里干活去了,给人家当保姆,挺赚钱的,一天能挣一百五。
像撷花节这么重要的节日,每一个合欢镇人都会重视到迷信的程度,奶奶也不例外,但似乎还是一百五十元的工资更重要,因为这笔钱关系到夏薰的学费。
想到这,夏薰失了失神。
……不过奶奶不在家也好,省得看见她这满身狼狈。
她赶快去浴室冲了个澡,浑身都是沙子和泥,她洗了好久才把自己洗干净。
随后又把衣服洗了出来,拿到院子里晾的时候,有人敲门。
“诶,小薰啊,你奶奶在家吗?”魏爷爷的脑袋从木门后面探出来,一朵凌霄花垂在他的头顶。
夏薰走过去,叫了声“爷爷好”,又说:“我奶奶出去干活了。”
魏爷爷“哦”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失望。
夏薰问:“您找我奶奶什么事?”
“就是想跟你奶奶学习一下香菇肉羹汤,这不我外孙来了,我想给他露一手。”
魏爷爷始终笑呵呵的:“既然你奶奶不在家,我还是回去琢磨我那酸汤鱼吧。”
夏薰微顿——魏爷爷的外孙?
她对这个人有印象,那年魏爷爷七十大寿,奶奶说隔壁来了两个小朋友,领她去见,然后她就见到两个小胖墩——
男孩叫阿昱,理平头,穿着奥特曼的衣服,笑起来脸颊的肉都往下颤,哪哪都透着憨。
他妹妹四五岁的样子,也肥嘟嘟的,笑起来露出小牙床,眼睛弯成了月亮,恰好名字就叫月牙儿。
她到魏爷爷家的时候,阿昱和月牙儿正在吃一种叫麦当劳的东西,桌子上还摆满了很漂亮的糖果,她为了尝一尝那些糖,那几天总是往魏爷爷家蹿。
他们一起玩过家家,阿昱当爸爸,她当妈妈,月牙儿当孩子;一起比赛谁把西瓜籽吐到脸上的个数多;还一起捉蝉,扑蜻蜓,翻螃蟹……
那是妈妈离家出走后,她唯一能真心笑出来的日子。
谁知有一天,她要出门,奶奶忽然拦在门口用力给她摆手。
奶奶是聋哑人,不会说话,手就是她的声音和语言。
她还以为是追债的人又来了,赵利源……也就是她的继父,因为赌博欠了很多钱,那些追债的总是隔三差五来堵门,为此奶奶没少担惊受怕。
阿昱兄妹来给魏爷爷过寿前几天,赵利源收拾行李,说要出去躲赌债。后来追债的又来堵门,发现他撇下这一老一小跑路了,连那些地痞流氓都觉得夏薰祖孙可怜,就再也没上过门,所以奶奶才会放心让她出去玩。
这才没几天,她的快乐又被打破了。
后来,隔壁常常传来哭声,还有时不时的警笛声。
又过了一段时间,奶奶才告诉她,月牙儿丢了,找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找到人影。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阿昱和月牙儿。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好吗。
……
没找到香菇肉羹汤配方的魏爷爷很快离开了,临走前他喊夏薰有空去隔壁玩,夏薰笑着说好,等魏爷爷走后,她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荫下写作业。
明明3号才结业放假,11号就又要上课了,满打满算才放了一个星期的假,要写的作业沉到要按斤称,根本写不完。
高三生不愧是高三牲。
想到开学,夏薰的笔尖顿住了,脑子里出现了殷乌茜那张嚣张跋扈的脸。
怔了好久,不知不觉纸上已氤出一片黑墨。
她的担惊受怕并非杞人忧天,11号一早,她被一群人堵在学校后门废弃的车棚里。
殷乌茜坐在一张弃用的课桌上,长发高高的被束成马尾,垂下来的两条长腿交替晃着,其中一条校服裤腿被卷到了小腿中央,露出脚踝上一块玫瑰纹身。
曲小宁叼着烟站在她的左边,右边是揪着衣领来回扇风的赵澜,剩下几个熟面孔或蹲在地上,或靠墙站在一旁。
夏薰站在她们对面,腰板挺得很直,但肩头在隐隐颤抖。
“夏薰,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找你吗?”沉默许久,殷乌茜发话了。
夏薰想了两秒,摇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说话。”赵澜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耐烦。
夏薰敛了下睫,说:“不知道。”
殷乌茜表情凝滞了两秒,很快歪歪头,甜甜一笑:“澜澜,夏姐有健忘症,给她提个醒。”
夏薰的心跳骤然加快,动动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得嘞。”赵澜活动着双手,摁出骨节的脆响,她走过来,一把薅过夏薰的衣领,“撷花节那天听没听到茜姐喊你?”
夏薰脑子里只有一个答案:“没……”
“啪”一巴掌打到脸上:“你要不要再想想?”
夏薰的脸被打的偏到一旁,视线正好落在墙角鲜艳盛开的格桑花上。
她咬紧了牙,眼泪无声流下。
“我最讨厌有人给脸不要脸。”曲小宁也走了过来。
她对着夏薰吐了个烟圈,廉价的烟草味和她身上劣质的香水味一起涌进夏薰的鼻腔,夏薰忍了忍,没忍住生理性干呕了一下。
殷乌茜哈哈大笑:“宁宁,人家嫌你恶心呢。”
殷乌茜带了个头,其他人也都轰然大笑了起来。
曲小宁没了面子,脸颊如火中烧,她咬了咬唇,再看向夏薰眼里有了恨意:“嫌弃我是吧?行。”
她把烟一摔,撸了撸袖子,对赵澜说:“你把她抓紧了。”
赵澜眼里染上恶趣味,扭头对其他人喊:“快快快上手机,宁姐要来大招了。”
话一落,大家都幸灾乐祸的凑了过来,唯有殷乌茜,笑嘻嘻的晃着腿儿坐在桌子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曲小宁后退了好几步,做了个起跑的姿势。
夏薰胃一紧,猛然意识到——曲小宁想飞踹她。
一脚落下来,胃会痉挛,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