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息,员外夫人凹陷的脸颊恢复澎润,就着丫鬟高举的小镜照了又照,甚是满意。
云窈道:“妖气已除,夫人休养几日便会大好。”
说罢拱手一揖,作势要走。
“高人留步!”员外夫人急急牵住云窈,示意丫鬟献上玄色锦袋,鼓鼓囊囊。
“我知此等俗物配不上高人,只是府上没有旁的东西,还望高人不要嫌弃。”
云窈会意,这是说府上穷得只剩金银了。
她浅浅吸一口气,大方收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七拐八拐出了员外府,待四下无人,云窈解开系绳一看——
嚯,又大又亮的金锭子,足足有三块。
天降横财,她愉悦地挺起小胸脯,相邀道:“不若我们先去食肆,晚间再上花楼?”
顾钦纵是不愿,也只能跟着,见她多此一问,当即冷淡地掀掀眼皮。
云窈无辜地耸耸肩:“又非我想要做你主人。”
“主人”二字落入耳中,顾钦霎时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痛,但难以忽视。
光是他体内逐渐融合的两股力,掀翻泽州也指日可待,岂会是一个处处受牵制的小小玉灵?
当务之急,还是早日寻到云窈提过的庄子,看能否找些线索或是记起什么。待他弄清楚缘由,到时候......
“发什么呆?你吃不吃呀。”
云窈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余光却瞟向桌上的汤面。
方才见一家食楼面前排着长队,他们便随着人流挤了进来。原来今日有北地大厨坐镇,第二份半价,难怪生意兴隆。
顾钦垂眸看了眼,说是汤面,光见汤不见面,油汪汪一片,其上还泛着可疑红光。
他无处下嘴,愣了半晌,又将长筷搁回止箸。
云窈不客气地端走,体贴道:“这辛辣食物你大约吃不惯,没关系,我代你吃。”
顾钦不置可否:“你当真是游魂?”
他看分明是饿死鬼。
“嗯?”云窈不知他腹诽,茫然地抬起头。
晶莹的泪珠正悬在眼眶中,欲落不落,两瓣唇则被染得鲜艳欲滴,好似遭细雨浸润过的菡萏。
仅一眼,奇异的战栗感再度出现,顺着顾钦的脊柱攀升而上。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强行移开目光。
“二位瞧着不像京中人士。”邻桌食客转过身来搭话。
那是张大圆桌,坐了统共六人,皆是身形魁梧的男子,隔近了还能闻见不断涌来的酒气。
顾钦充耳不闻,云窈只好百忙之中停下筷子,叹息道:“我兄长因性子恶劣遭人退婚,成日郁郁寡欢,我这才带他上京转转,权当是散心了。”
登时,食客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多了两分同情。
被道是性子恶劣的顾钦:“……”
“那真是来对地方咯,京中热闹地儿多,不论是贫是富都能找着好去处。”
“哦?”云窈客气地接下话茬,“我爱看皮影戏,不知仙京可有?”
食客挠挠头,迟疑道:“姑娘若是问问唱曲儿弹琴,我还能报上几个名字,这皮影戏么......”
“姐姐!”角落小方桌的总角小童“蹭”地站起,“我爷爷会!”
小童身侧坐了位银发银髯的老翁,面容和善,精神矍铄。许是上了年纪,身子骨瞧着羸弱,却不显佝偻,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云窈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抛下顾钦走了过去:“不知老先生可听说过城东闹鬼一事?”
小童登时吓白了脸,虚掩住耳朵,想听又不敢听。
老翁捋捋胡须,悠然道:“姑娘可是有故事要说与老夫听。”
她自袖中取出几张皮影人偶,正是笑笑一家。
从皮质到雕工,俱是上等。是以老翁再看向云窈时,眼中多了分崇敬:“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云窈隐约记起一道缠绵病榻的身影,正是她最后一任主人,亦是陪伴时间最长的一位。于是道:“祖师爷正是蔡闻天。”
“原来是前朝蔡家。”老翁重重点了点头,一边珍惜地将人偶放入随身携带的戏盒之中。
云窈便将笑笑的故事娓娓道来,末了,小童红着一双眼,轻轻倚靠在爷爷肩头。
老翁感慨道:“真是有情有义。”
他并不追问精怪可是真,怨魂可是真,故事可是真。于皮影师而言,能演一出缠绵悱恻的戏,意义远胜过其他。
饭毕,爷孙俩朝云窈敬重一揖:“老夫不日便要北上赴约,届时会在汴州城表演这出戏,戏名便叫《兰花笑》罢。”
云窈感激地回拜:“多谢!”
从此以后,花九对笑笑的爱,不再囿于一方小院,而是跟着皮影师,飘向更广阔的天地。
也愿有朝一日,花九与容升的悲剧,不会再重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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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色渐暗,云窈略施障眼法,摇身变为“平平”无奇的公子哥。
手上一把折扇,上书“风流倜傥”,除了身量不高,挑不出旁的毛病。
“如何?”
她摇着扇,原地转了一圈,几缕青丝被风带起,扫过顾钦颈间。
因着痒意,顾钦喉头上下一滚,向来冷淡的眸中染上迷离。
云窈催促道:“如何?是不是俊美无俦?”
“像只高傲的锦鸡。”
扔下这句话,顾钦一溜烟钻回玉符中,好似多看一眼便要污了他的眼。
云窈:“......”
此仇必报!
酉时已到,花想楼护院利索地张开大门,洒扫杂役挥着白帕将幌子掸掸干净。
云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不忘摇摇折扇,努力作出浪子模样。
“公子,公子——”
身后传来叫唤声,云窈回头,见一头戴芙蓉花的女子。约莫是不惑之龄,妆容浓艳,衣裳亦是五彩缤纷。
她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袭靛青长袍,然袖口镶着紫边,领口又微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