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总说孩子会慢慢长大,其实人的成长从来是一瞬间的,有那么一个时刻,有那么一件事情,让你顿悟,于是那些老生常谈的道理,你忽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然后才有了行动,最后表现出成长这么一个结果。
齐元英总是老气横秋的让她少聒噪,多观察周边的人和事物。宋青苹总是嫌她笨,看书太少。黎敬斋担忧她无法平安长大,所以让她永远留一张谁也不知道的底牌。舅师公用书法、用观心用各种手段让她学会遇事冷静清明。她以前不懂所以做得不情不愿,但是等到黎敬斋离去,她突然自觉做起了这些事情。
明明白白的不再有后盾这个事实催着她开始谨慎行事、开始拼命学习武装自己,她深深的知道,她只能靠自己了,她的身后再不会有人托着她,无论她闯什么祸都有人接着了。
成长从来不是愉悦的事情,蝴蝶破茧总要承受痛苦,那个无忧无虑的李雪鹤终究是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中,只等年老时再撷取回忆。
从黎敬斋离去,她再也没有接过“父母”的电话,一开始是她痛恨父母在黎敬斋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回来,不久后的某一天,她突然明白过来,当年那个口无遮拦的胖子说的话是事实,根本不存在什么国家任务,他们只是早就离开了,比舅公还早。奶奶那天晚上哭着说的“冬生他们走了,你也要走”,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没有冲到张瞬芳面前去对质,而是耐心等到周末,去顾明远那问清楚了。
“为什么要骗我…”她想冲所有人大喊,痛骂,可是平日受的教育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怪只怪自己太弱小,让所有人都担心她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打击,所以才要费尽心机造出这么荒诞的一出戏。
“雪鹤,任何事情都有合适的时机,不到时机揭露,凭白增加忧怖,如果可以,这件事情本应等你成年再告诉你的。”顾明远轻轻的告诉她缘由,可是李雪鹤太痛苦了,她听不进去。
“我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让我出生呢?是为了看我笑话吗”她问齐元英,当初齐元英因为身体原因也曾那么痛苦过,她希望齐元英能告诉她要如何度过这怨天怨地的时刻。
“祂本来就是个操蛋东西,就是喜欢看你痛哭流涕又不得章法的样子,所以不要让祂看笑话,咬牙走下去,总有走完的那一天”。
之前顾明远就说过,齐元英是内心很桀骜的人,如今果然露出了端倪。他懒得用华丽的辞藻和虚无的鸡汤去安慰李雪鹤,只是将自己经年的苦痛熬炼出的感悟告之对方---人生如此操蛋,只能咬牙去干。
熬,熬到终于有新的转机、有新的天地让你觉得旧的痛苦不再尖锐弥新,成就所谓的破茧成蝶。
李雪鹤听懂了过来人的经验,她选择了咬牙苦熬。奶奶已经年迈,她也答应了舅公要照顾程女士,她是这个家唯一的支柱,所以她不能倒,她要长得又高又大,撑起这个家。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虽然命运不那么慈悲,但是总会留一线生机给努力的人,只要你是真切的抓住一切机会和时间努力,他总会勉强给出不那么对等的回报给你。
少年李雪鹤度过了苦行僧般的6年---每天6点起床跑步锻炼一个小时,7点半准时到校,放学回来不是做作业就是看书练字,周末除了去顾明远那上课就是参加课外培训---英语、奥数、散打,一年365天没有一天玩乐,终于成长为一个成绩优秀、老师喜爱、长辈欣慰的好学生,就连考试都是和宋青苹轮流坐庄,二胖子再不敢叫她李老二了。
只是她不再那么爱笑也不爱说话,就像院子里面那颗竹子,挺秀又沉默。
张瞬芳时刻忧虑着,自从知道冬生他们不在了,雪鹤的性情就大变,变得沉默寡言,而且---太懂事。
她偷偷和程慧心抱怨,“我就怕她这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的性子哟,得憋出毛病来,我宁可她想以前那样闹腾。她现在这拼命的劲儿也不知道是和谁在较劲,我怕她绷得太过头容易折喽。你不知道,我现在连感冒咳嗽都得偷着来,怕那孩子再心思加重了”。
那会黎敬斋刚离开不到半年,张瞬芳因为季节变换没注意着了凉,发烧到39度,虽然到医院输了3天液就痊愈了,但看着李雪鹤脸上天都要塌了的表情,知道了自己在雪鹤心中的分量,她再不敢大意。
“我就是死,也得等我家雪鹤成家立业,有别的人撑着她喽,我才敢闭眼”。
她私底下悄悄和程慧心交心商谈着,也是希望程慧心能看在她这么舐犊情深的份儿上,将来如果她有个万一,能帮着照拂一二。
程慧心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自从黎敬斋去世,虽然她表面很快振作起来,如常处理公事,经常来看望李雪鹤,细致照顾她的生活和学习,但是精气神到底不如以前了。那个神气又带点骄纵的程慧心随着她想展示这一面给他看的那个人离去而消失,她身上的暮气渐沉,对什么都带着无所谓的平淡,以及,对命运的顺从。
有的人离开,有的人老去,有的人成长,只有时光悠悠,顾自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