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李掌柜们到了齐城,依着傅家的庇护,张瞬芳过了3年的好日子。心头畅快,吃得饱穿得暖,她身条又抽高了一截,脸上长开了些,一双眼睛有神,鼻梁笔挺,嘴唇丰厚有形,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脸盘子稍微大了些,配着这五官倒也大气利落,看着就是当家的好手,因此行情很是不错,先后有几个店里的伙计、厨子之类的对她表达爱慕之情。
经过权衡,她最后选了店里的伙计李呈进。这李呈进家是齐城扎龙镇的,算是本地人,和她是同病相怜,也是父母早亡,这也是她选择嫁给他的理由之一,没有伺候公婆的麻烦事儿。她到底是没有娘家依靠的人,说不得要被公婆磋磨,如今没有二老,正好少受些罪。这第二个理由嘛,就是李呈进家是4兄弟,用招财进宝四字为名,分别是呈招、呈财、呈进、呈宝,他排行老三,而除了这3个亲兄弟,另有6个堂兄弟,总的算下来他排行第九。等于在这扎龙镇,李家仗着男丁多,很是有几分势力,外人轻易不敢惹他们,如果嫁到李家,两个没父母的小年轻也能得些庇佑。
婚事很是顺利,只是才成婚不久,傅家就因着局势不好,打算收了这边的业务,导致两人一下子就失了业,只能回了扎龙镇另做打算。幸好工作这几年,傅家厚道,包吃包住工钱给得不少,张瞬芳手头攒了600大洋,而李进呈11岁就出来打工,每月工钱比张瞬芳多了一倍,只是在外头跑腿用钱的地方多,加上接济兄弟,孝顺族老,到结婚前就攒了1000出头。后来因着结婚,在老家置了房子买了10亩良田,一下子去了380大洋,办酒席送彩礼又花了些,如今两人加起来手头还有1200块大洋,这算是全部的身家了。因着李呈进在前头跟着掌柜们到处活动,自然见多识广,知道的消息也更灵通,断言这大洋用不了多久,加上时局不稳,谁也不知道后头哪个银行说了算,因此这钱啊全换成金子最稳妥,如是这家当分成了2份,一份1100大洋换了30根小黄鱼另加金戒指金耳环若干,一份100大洋留在手头应急。
这张瞬芳俩人把财不外露,低调做人的精神是贯彻到底,和老板们比,他们两人也只算是略有薄财,但是当初结婚这一出手就是2进的小院加10亩良田,在镇上已经很是打眼了,这要是回去了再穿金戴银的,更遭人惦记。因此回到扎龙镇之后,这些金器银元加上当初留的银簪子一律被张瞬芳存在后院水井的空砖里头(是的,她把她爹的这招儿学来了,在自家井里头也弄了这么个机关),手头就留了30块大洋当日常急用,穿的还是3年前的旧衣裳,结婚置办的新衣服只在过年的时候露露面儿,吃的和自家兄弟差不多,再加上天天早出晚归在田里挣活命粮的做派,只让大家以为两口子的钱都在结婚的时候花完了,如此才在扎龙镇安稳下来。
本来两人打算的是过个2、3年,等时局稳定下来,看傅家是否重回齐城开张,两人接着去打工,没成想这一下子换了新天,大变样儿了,没有什么私人不私人,东家不东家,伙计不伙计的了,全都是公家的,有田一起种,有饭一起吃,只是家里10亩良田被收还是让张瞬芳心疼了好一阵子。幸好她结婚的时候办了新的身份证,上面用的张瞬芳的名字,身份么写的傅家茶铺的帮工,后来回扎龙镇种地,政府统计人口的时候把她俩划分成了农民,这在后面的岁月中,保证了两人安稳的生活。
外头怎么变,日子都是这么过,只是随着时间推移,10年过去了,这张瞬芳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成了两人的心病,家长里短间亲朋好友也常会把这茬给提起,确实让人比较难堪。两人为此还偷偷到城里找当地名医看了,大夫只说李呈进过早出去谋生导致身体亏空得厉害,所以难以让张瞬芳受孕,让好好吃药调理,身体补实了自然能解症结。这结果一出来,李呈进自觉脸上无光,开始郁郁不乐,这一天天儿的草烟烧的和烧柴一样,在折腾了1年多都不见效之后,心情更加郁结,不育没有治好,又添了新症,时不时要咳两口血,人又瘦又黄的没了样儿,到后头都起不来床了,请兄弟们抬到齐城人民医院一查,说是肺癌,没得救了,在医院呆着也是浪费钱,不如抬回来,好吃好喝好上路。
李呈进不稀罕好吃好喝,都到这份儿上了,他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他至今都后继无人,哪怕是快要闭眼了,他都没法给父母祖宗交代哪。张瞬芳和李呈进当了12年夫妻,两人这些年也算是共患难,培养出了些相互扶持的深厚感情出来,看李呈进这般不吃不喝绝望的样儿,心里头自是难受,于是请了族中话事的几位族老并其他3位兄弟到家里来,当着他们的面立了誓言,李呈进要是死了,她愿意抱养一个孩子,终身不再嫁人,让这孩子替他续上这门香火,李呈进自然感动到无以复加,只觉心头大石落下,他可以安心等死了。
张瞬芳立誓不再嫁要替李家延续香火的事情传出去,自然得到众人的交口称赞,也偷偷招来了意想不到的人---七娘。之前说过,李家共有10兄弟,各人媳妇儿的花名依照兄弟在族中的排名也依次从大娘、二娘一直排到了十娘,七娘自然是七哥的媳妇儿,可惜七哥2年前就病死了,扔下七娘艰难拉扯着两个儿子,其中大儿李春发今年5岁了,小儿李冬生才2岁,等于说,李冬生是刚生下来不久就没了爹,如今听到九嫂想抱养孩子,于是七娘动了把李冬生送养给她的心思。
那个年月,虽然说吃集体伙食不至于饿死人,但是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两个孩子还是不容易的,带着2个儿子,再嫁都困难,如果能少一个孩子,说不定出去得容易些,她到底还是想有个当家的帮衬的。
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张瞬芳一听七娘的意思,自然喜上眉梢,知根知底至亲的送养对象,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孩子也是老李自家人,以后看这孩子的面儿,她就是在扎龙镇单身过活也能接着受李家的庇护了。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合了拍,赶紧告之族老,开了祠堂,行了仪式,改了族谱,李冬生3天后就成了李呈进的儿子。
李呈进觉得自己的命还不算坏,虽然这辈子没享什么福,但也没受多大的苦,媳妇重情重义,如今闭眼前还能看到有儿子继承他的香火,那脆脆的一声“爹”,是真的好听啊,他这回是真的能安心闭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