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梁若青是个有意思的人,虽也是与她们一并出来的,但没有落入寻常妇女的路径。这米国妇女多姿多彩的生活算是给她立了个榜样,一入异地,她立时学得有模有样---考大学,学自己喜欢的服装设计,与同学一起周游列国,毕业后与同学合伙开设了服装设计公司,闲暇时还是周游列国,把世界大部分国家风景都看透了,男朋友换了几波人,仍是对婚姻只字不提。亲朋好友提起,她也只当放屁,直言这辈子要为自己活,不想受婚姻家庭束缚。
程慧心那会勉强结婚之时,她也曾劝她应早日身心都独立,不要为身心无寄托或家庭压力而匆忙结婚,否则后患无穷。如今算来,虽然不算是婚变,但今次这样狼狈逃离,也算应了她不够独立的根源论断。经过这一遭,或许是换了环境,又受了梁若青影响,程慧心一大把年纪竟也重新开始生活---苦读考学,读了纺织专业不算还辅修了经济,立誓要活出个样子来给那些脑子上锈的家伙们看看。如此辛苦奋斗了二十余年,加上运气不错,手下也有了一间不大不小的纺织公司,算是真正的职业女性了。
因着她的独立,如今在程家也说得上话了,程家的合作伙伴来家中拜访也能与他们平等对话,倒是真的比那些只能呆在后院的嫂子弟媳妇儿强上百倍了。
黎敬斋听着程慧心这洗髓脱骨的变化很是欣慰,然而他自己的境遇就不那么好了。
小妹黎敬婷于61年嫁与族中大表嫂的亲大兄袁牧海,原想着知根知底的更加放心,没成想他家竟然是个薄情寡义的,小妹生产艰难也不想着及时送医,等他接到消息赶过去已经太迟,小妹终究是难产离世。对于小妹用命挣得的女儿,他们也是不闻不问,孩子还不到半岁就已经续娶,只一心等着新媳妇给生个孙子继承香火。黎敬斋几次抱着孩子上门理论都没有结果,一气之下找到袁家的族中老人,要求立字据,这小女儿就当过继给了他这个舅舅,以后嫁人生子生老病死与袁家无任何关系,他们要敢不允,他就起诉到法院,告他们遗弃幼儿。
袁家本来对这孩子就不上心,如今有人愿意接了这小麻烦过去自然巴不得,利利索索的签了过继书,转身就走人,留下新手爸爸黎敬斋在原地思绪万千。
对于这个结果,黎母已经无力生气,自从小妹难产突然离世,她受刺激病情加重一层,已经卧床多日了。听闻黎敬斋的处理,只能暗中叹气自己儿子命苦,这还未婚配就名下有女,后面只会更加难得脱身,也怨得自己身子不争气,要是身体硬朗,她这个做外婆的一力抚养,也不至于让黎敬斋未婚先“育”了。身体不行,心思又重,如此这般不到半年黎母也撒手人寰了,剩下黎敬斋和女儿黎秀芸一大一小相依为命。
家中没有援手,黎敬斋只能又是当爹又是当妈,拉扯着黎秀芸长大,个中的心酸艰苦用言语难以诉说,然而连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几年,后头的新政对他更是不利。因着之前家中经商,虽然已经破产落败,但根子到底是资本家出身,如此不仅剥夺了教师职位,还在精神上狠狠折磨了他一番。如今说来风轻云淡,只有他自己心里头清楚,有多少次真是想一头在墙上撞死一了百了,要不是顾忌着秀芸这孩子没有着落,他是真熬不下来啊,身边相熟的至交好友一个个的离开,到后头听到类似的消息他都麻木了,只觉得那些选择离去的人比他这般苦熬倒是幸福得多。
幸好秀芸这孩子聪明又懂事,心性坚定,外人如何骚扰劝说她是一概不理,只一心做好两件事情,一件是黎敬斋私底下交代的好好学习,另一件是好好照顾黎敬斋。每次“开会”回来,黎敬斋总是很狼狈,多亏了秀芸细心照顾和鼓励,他才能有机会松松脖子上那根“绳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本来他还做好了准备一辈子就这么苦熬,熬到哪天算哪天,没想到突然就大变样,一切又说要归位,之前冤枉的要平反,黎敬斋的世界似乎一夜之间就亮了,他不再被定性为万恶的资本家后代,被人占了的老宅也还给了他,剥夺的教师职位也能重新上岗,过去十年未发的总计近5000块的工资也全额补发,种种好事接连而来,其中最重要的是,高考恢复了,秀芸以后能正常上高中考大学了,这孩子的前途总算没有被他连累到底。
80年秀芸考上了江东大学机械工程系,这在当时可是非常吃香的专业,上学不用花钱,每月还有补贴,毕业就是国家干部,能进国营大厂端铁饭碗,属于草窝里面飞出金凤凰了,自然让黎敬斋自豪不已。虽然上层已经发话要全面放开搞经济,不分什么政治问题,但是黎敬斋还是谨慎的观察了5、6年,到雪鹤出生那年,他已经从学校退休,觉得还是需要搬到江东来,能帮着照顾下孩子,于是将秘库中的小部分金首饰偷偷拿到黑市上分批次卖了,换的2万块钱把黎家在思鑫坊的老宅又买了回来。
那个年代人心思动,那宅主也是有故事的人,因着前头扒皮脱骨似的经历,看这被人糟蹋得如贫民窟一般的宅子只觉如烫手的山芋,只想着早日脱手好拿了钱远走海外,因此一看黎敬斋手头有如此多现钱,当场也不大开口了,直接丁对丁卯对卯,就一万块钱卖了,一手交钱一手去办手续,都不等第二天了。
兜兜转转,这宅子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主人手里,只是看着到处破败不堪,油污满地的样子,黎敬斋再次庆幸当初变卖家产回乡避难的举措,房子尚且被如此对待,要是他手上真留了这么多东西,估计轮不到他苦熬就被收拾了,有资产为证与没有资产,结果还是天差地别的。
他又花了1000块钱修补房子,等收拾好了之后,就正式搬回了思鑫坊。至于老家的秘库,他丝毫不担心没人守着会被盗,十年动荡这屋子在别人手下都能安然无恙,现如今那只会看西洋景儿的年轻人们更是不懂什么八卦迷魂阵了,那阵开启的机关是某个梁上的某个洞,洞眼是个四方的,很是平平无奇,梁上雕了成千上万个这样儿的,你就是找到眼瞎了也找不出来,还有钥匙也没人能想到是根阴沉木做的筷子,头部稍微切削得有几个变化,不得内部人指点压根看不出蹊跷来,所以他平日里就拿着这双筷子吃饭也没人怀疑。且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去找吧,找到算他们的本事,到时候他敢认了这个亏。
只是还没享几年福,秀芸两口子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雪鹤他自然要接手过来抚养的,黎家总共就剩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