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兖王妃在梦中发出呓语,一双手扭来扭去。
“韫欢!韫欢!”赵暄洁忙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没事了!没事了!”
韫欢?兖王妃在睡梦中一怔——她的闺名柳韫欢,已许久未有人唤过了。
她是柳家嫡长女,少时丧母。
后来,父亲娶了继母,继母又相继诞下继弟继妹,她便渐渐被众人淡忘了一般,虽衣食不缺,但在国公府里活得像一株无人在意的野草,只有她的丫头鸢尾在乎她,心疼她。
鸢尾比她小一点,却像个大姐姐一样,贴身照顾着她,时刻维护着她。
那年春暖花开,继妹邀她去踏青放风筝,不知怎的,她与众人走散了,连一向与她形影不离的鸢尾亦不见了。
她被歹人追着,误闯到一处林子,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虞斜刺里冒出一个醉醺醺的少年来。
少年脚步踉跄,酒气熏人。
她一下更绝望了,却没想到那少年看上吊儿郎当的,但抡起拳头来虎虎生风,对着歹人就是一通胖揍。
那歹人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弄懵了,又觑见了他的腰牌,忙忙抱头逃窜。
“小娘子快些回去,以后莫要独自一人在外逗留。”少年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又灌了一大口酒,一副放浪形骸模样。
她惊魂未定,瞥见脚边有一个闪亮物件,拾起一看,是一块镶金羊脂玉腰牌,上刻有“兖王赵暄洁”等字样。
“呃——”他接过她递上的腰牌,随意一塞,又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又灌下一大口酒,催她快些离去。
他说,他会护着她离开此处,今日之事他亦会深埋心中,不会让第二人知晓。
之后,果如他所言,京城里没有人知晓此事。
是故,当赐婚书下来的那一刻,她欢喜得差点晕倒,鸢尾亦为她喜极而泣。
国公府上下却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不少幸灾乐祸之人。
因为赵暄洁在京城,有斗鸡走狗、骄奢淫逸之名。他的外祖父周瀚,在御史台任职,亦因他的纨绔作风,常常被同僚怼得哑口无言。
但她坚定地认为,他绝不会是那样不堪的人儿。
嫁入兖王府后,一切如她想象的那般,他待她甚好。
她曾几次试探,却发现他早已忘了他曾救过她一事。
身为女子,她敏感地觉察到,他不喜她,但信任她,尊重她。王府管家大权,成婚后未多久就全权交与了她。
她治理王府,他从不置喙。她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事,找他商量,他亦会耐心地给出建议。她未有所出,他也不纳妾,连淑母妃待她都十分和善。
淑母妃从不插手王府事宜。她没有生育,淑母妃也不催,反而常宽她的心,道他们小夫妻年轻,来日方长。
她很满足,成亲后的生活,比她在国公府过的日子舒心多了,而且还能日日见到他。
府中多玫瑰,她亦渐渐知晓了他的心事。不过,斯人已离去,她想,天长地久的,总有一天,他的心里,也许会烙下她的影吧。
“韫欢!韫欢!那是梦!快醒醒!快醒醒啊!”亲昵的意味,焦灼的语气,直贯双耳,诱惑着她迫不及待去寻觅那声音的主人。
赵暄洁见她悠悠睁开了双眸,握着她的手一紧,几乎哭道:“韫欢,你终于醒了!”
兖王妃柳韫欢一时不适应赵暄洁的灼灼注视,面上烫烫直烧,有如轩窗外满树欲燃的榴花飞上双颊来。
成婚后,他从来只呼她为王妃!
望着她红晕满面,态生娇靥,赵暄洁顿忆起昔年里救过的一个小娘子来。
豆蔻离京后,他日日醉生梦死,于上巳节被一帮子朋友以散心的名义,强拉着去踏春。
花红柳绿,莺歌蝶舞,春光热闹喧阗。
众人喝酒划拳嬉戏,玩得不亦乐乎,唯他只觉苦闷难受。
他携了一壶酒,四处走着,信步所至,来到一处林子边缘。
尽管他醉眼朦胧,仍能辨出有人在欺负一个小娘子。
这是他生平最不愿见之事,遂提起拳头直接开打。
歹人逃走后,他接过小娘子战战兢兢捧上的腰牌,见她双颊挂泪,颤抖不已,如一株春天里才抽出的柔弱花信,仿佛一阵风就可吹折。
他登时心生不忍,强压酒意,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把她送到官道上方罢。
鸢尾见她家姑娘醒了,本要上来服侍,又见姑娘与王爷四目缱绻相顾,心底一喜,忙拭去眼角泪痕,悄悄退下。
她想,以后她家姑娘,不必再“丁香空结雨中愁”了。
······
柠月轩里,一灯如豆。
黎慕白正伏案,聚精会神推绎着案情,锦允忽忽过来传话,道赵曦澄已回府,命她去送膳。
指尖的彤管一顿,俄而,她飞快地把桌上散乱的罗纹笺胡乱一卷,提起食盒,出了柠月轩。
一钩下弦月,孤寂寂地抹在乌漆漆的天畔,星子淡淡幽幽。
花木沉浸在郁郁夜色里,府内阒然,独闻虫鸣窃窃。
不梨居内,赵曦澄已换上了家常袍子,刚从内间转出,就见黎慕白携一个食盒进来了。
他双眉一蹙,忙快步走去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又见她右胳膊与双手掌间的布条,无一丝血迹,心下方稍定。
“你的伤口,可还疼?”
“已好多了。”黎慕白在他的定定注视下,蓦地有些局促起来。
她侧开他的视线,打开食盒,低低道:“殿下,今日在宫中,您怕是未用过膳。这些是我回府前去甜安巷买的,您将就着吃一些吧。”
赵曦澄见食盒里果真有不少吃食,心里陡地漫上一股子酸胀,不由再次望住了她。
他以为她提着食盒又是装模作样,未料及此次是实打实送膳食来了。
见她右臂软绵绵垂着,他忙走过去,道:“你坐下,小心伤口,我自己来便是。”
说着,他把几样吃食端出,一一摆在雕漆花梨木平头案上。
吃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