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采筠的腿蹭个不停,亦呜呜叫唤不停。
“你看,这狸猫,如此依恋你呢!”黎慕白含笑道。
“还有这个!”黎慕白掏出一个同心方胜,捧到采筠面前,“不知公主现在是否亦想要‘物归原主’呢?”
采筠眸中精光一闪,也未接那方胜,站起身子,拂了拂袖子,“你们都知道了?”
“是,奴婢给朝莲公主请安!”黎慕白亦站起身,敛衽一礼。
“姑娘就不必自称奴婢了吧!”采筠,不,应是真正的朝莲公主赵缃芙,嘴角噙了一丝玩味,“姑娘既然能在紫宸殿上断案,可见姑娘亦非寻常身份呢!”
“多谢公主抬爱!”黎慕白笑道,并不与赵缃芙争辩,抬手一礼,“公主请坐。”
“那方胜——”赵缃芙若有所思看着黎慕白,“不要也罢,姑娘就自个儿留着玩吧。”
见赵缃芙如此说,黎慕白只得把它重又放回袖兜。
临窗的方几上,琉璃茶盏莹然如玉,茶铫子里已腾起氤氲水雾。
赵缃芙刚盘坐下,那狸猫就倏地跳到她腿上,熟稔地找了个舒适姿态趴着。
茶已煮好,清香四溢。黎慕白斟了一盏,捧与赵缃芙。
赵缃芙吃了一口茶,命黎慕白在她对面坐下,自个儿则瞅着窗外出神,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抚着狸猫。
一只汝窑素白纸槌瓶内,供着两枝新开的粉莲,一枝半绽,一枝微拢。
日光斜斜漏进一些,落在花瓣间隙里,明明暗暗,合合离离。
赵缃芙嫩白无瑕的双颊,被光影与花色一衬,直如将融未融的雪。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黎慕白的视线越过两枝莲,定在赵缃芙面上。
赵缃芙陡地转回头,死死瞪住黎慕白,一对凤眸里添了几分怨恨,俄而又涌上几分悲痛与不甘。
“卷舒开合任天真?”赵缃芙略浓的长眉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嘲讽,“汝非莲,安知莲之事?”
“吾虽非莲,但能辨莲之真假!”黎慕白亦直视着赵缃芙,“既生而为莲,又享莲之尊,就该承莲之责!”
“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姑娘既能铁口直断,应经手过不少案子,岂不知人心惟危,最难叵测!”赵缃芙哂笑一声,话锋一转,“敢问姑娘,是如何辨出本公主的?”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黎慕白无意与赵缃芙争辩,掸了掸莲花,把自己的推测一一道出。
从朝莲公主入住鸿胪客馆、因水土不服引发肠胃不适之处起始,到宴庆苑击鞠赛事意外,再至钟萃轩命案,整个过程严丝契合,无一遗漏。
风摇影移,狸猫眯着眸子打盹,赵缃芙摊开双手,缠绕的布条已渗出不少血迹。
“我的掌心,如你所言,的确是被我故意弄伤的!”赵缃芙一脸漠然,仿佛那手不是长于她身体。
“所以,在钟萃轩里,毒发身亡的人,是采筠!”黎慕白茶盏磕案,落下一声脆响,震得两枝莲的花瓣随之一颤。
“姑娘一双火眼金睛,又能谋善断,不去大理寺谋个前程,当真可惜了!”赵缃芙面上浮起一缕谑笑,眸底却滑过一丝戾气。
“公主谬赞!”黎慕白正色道,“公主可曾想过,因你的任意妄为,一旦我朝与贵国交恶,丹辽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怕是会再次趁机开战!”
“因此,你们不敢在紫宸殿上揭穿我的真实身份,不是吗?”赵缃芙嘲弄道。
“不是不敢,而是兵者,乃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黎慕白怒道,“公主可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真要到那境地,公主又如何自处?”
“与我又有何干!”赵缃芙粉面倏沉,眸底迸出数九寒冬般的凉意。
“公主着实天真可爱得紧呢!”黎慕白气极反笑,“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一朝狼烟四起,战士马革裹尸,百姓流离失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公主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赵缃芙一怔,微挑的凤眸里缓缓沁出一点渺茫如春雨的柔色来。
“昔年,他亦教我读过这诗。”赵缃芙的声音轻如柳烟,“后来,他去了边境,我翻阅他留给我的诗书,其中有一句‘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我印象尤为深刻。我时常想,他在战场上,怕是日日见到此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