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水来洗衣服。 古峒木村招待所的水井出水大。 不一会儿,铁皮桶盛满了。 卫厄弯腰将水泼在脸上,冲掉了一刹翻涌起的记忆,无限空间三年也不是全然没有处——至少恍如隔世之下,过去头十几年的人像已经遥远成上一辈的事情了。冷水从睫毛上滴落,卫厄盯恍惚扭曲的水面。 一晃,像是又看到那间老旧的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栋和古峒村差不多,同样用灯泡照明,用报纸糊墙的房。 他是十几岁才搬到莲溪城南区,在那之前,是住在挨县城的镇上。镇小风言风语多。 上学的时候,要从一条婆婶洗菜洗衣服的水沟边经过。 “那是卫家的那孩?叫什么来……”新搬来的婶压声同人八卦,“古怪得的那个字?” “什么人会给自己的孩起这种古怪的名字?” “嘘,亲爷爷亲奶奶他出当晚上被车撞了,命凶得,别跟他说话,快走。” “连他那酒鬼爹,都快被他克了,不是上个月诊出了肝癌。欸,渗人呢。不信都不行。” “……” “小杂种,克你娘老的命,让你克让你克。” 水珠从睫毛上滴落,卫厄平静地看晃动的水面。他出的时候,他亲爷亲奶听说孙要出,大老远赶十几里山路来县城,结果一进县城被大卡车撞了。碾成了土路上的一堆烂肉,据说他酗酒的爹去亲手挖,挖了一半夜都没挖全。 那估计是卫成和这八辈最清醒的时候。在马路牙上嚎啕一整晚,最后血红眼,闯进医院给他起了个名字,卫厄,卫厄。 给卫家带来灾厄的赔命玩意。 得感谢祖国法制社会的健全,村舍居委会的给,否则卫成和那酒鬼都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养活到十八岁。 卫厄,厄,六亲皆克,命硬到酒鬼一样都架不住。 卫成和诊断的那,卫厄第一次偷了他的酒,去学校后头的小山坡砸开了酒盖。碎酒瓶渣滓割破了手,还没喝,被来巡查的柳老师喝住了。那时候柳老师还没教他,只是个陌老师。 柳老师打手电,教训彼时还不认识的陌学,小小年纪沾什么酒,领了他去医务室。 在带卫厄回家时,柳老师撞上了发酒疯砸隔壁家墙,骂人家婆姨不是正经人的卫成和。上一秒骂隔壁的婆姨,下一秒见了卫厄,转骂起他跟人鬼混的亲娘。卫成和爆发出的那一连串国骂,把一辈斯文面的柳老师骂得脸色铁青,颤巍巍地指他的鼻最后骂出两个字“畜”。 卫厄觉得骂他畜是侮辱了畜。 卫成和那个酒鬼一辈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无所不占。唯一干的一件事,是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没花半分钱在医院,玩命地喝,变本加厉地喝。卫厄开始寄宿在学校柳老师给他找的宿舍。 柳老师找老校长问过当地的领养政策,被拒绝后,再也没提起过。 柳老师不是他的亲人,只是老师。 哗啦。卫厄拘起水,将水泼到脸上。厄字六亲皆克……柳老师不是他的亲人,只是老师而已。 冰冷的水链从脸颊边洗落,卫厄索将整桶水泼在脸上。湿了的头发贴颈,上身的白衬衫在黑暗被水打湿过半。山风料峭吹来,卫厄像没觉察冷一样,只弯身平静地按手柄,继续压水。 “你是想把水泵折断也不用那么大。” 背后,院墙一角传来声音。 昏黄的老灯光照院,主神倚靠院墙的一角,祂扎高马尾,精壮强悍的身躯被少数民族风格的猎装包裹,一点青金石和红玛瑙的耳坠在晦暗色调醒目。祂看水井边的卫厄,也不知道下来了多久。银发青年没有回头,只寻常似的继续压手柄,重新打满一桶水。 他弯下腰去,手重新浸入水。 “你那蝼蚁老师没那么容易。”主神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卫厄的手一顿,水面一晃,铁皮桶被打翻在地上。冰冷的水淋了一裤腿,护撒刀在黑暗滑出攥在手。刀背硌指骨,卫厄转身盯昏暗里的诡神。水珠从他的银发上落下,他咬牙,几乎是一字一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