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满京惊动,灯火通明。
被抓后临泽就把我就近押在了我自己的寝殿里,外面是何情势我也不大清楚。
只是听着外头脚步匆匆来又去,这架势跟老皇帝死的那天着实不相上下。
天边朝色始明时,宫中才又重新归于平静。
一人踏着朝阳走进殿里,我迎着明光,略有些睁不开眼。
那人走近,“林青阮,你得偿所愿了。”
我垂下眸,轻轻一笑。
现在我不再是裴渊身边的得宠之人,自然人人都可唤我林青阮。
我见无人跟着临泽,便好奇道:“这一夜不安生吧。”
临泽点头,“的确。往后你便被押在此处候审。”
我有些意外,“还以为要下狱,没想到待遇还算不错。我就说你们北凉人,心肠还是不够硬。”
临泽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你没有什么旁的想问的?”
我听出他暗指的人,挪了挪身形,“没什么好问的,他是聪明人,知道不会为不值之人多费心神。”
临泽见我动作有些困难,便直接割了绑着我手脚的绳子。
我转了转僵硬的手腕,挑眉看他,“不怕我逃跑?”
临泽面无表情道:“你银子还在我这里。”
我摸摸鼻子一笑,“你这人当真无趣。”
临泽同我待了一会儿,冷不丁道:“阮州林氏,族谱里没有一人名叫林青阮。”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轻飘飘道:“谁说我是阮州林氏了?”
“我同陆临一党一样,是亏欠林氏一族之人。”
···
临近冬日,夜晚变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难熬。
临泽不来时,我便每日盯着窗外看。
有一日不知哪里跑进来一只白猫,大摇大摆地在殿里转了一遭,竟赖下不走了。
我起身去戳它,它也不害怕,反倒舔着我的手玩。
我戳戳它脑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就敢来。”
它起了身,绕着身子蹭我,我叹了口气,将没吃完的东西推到它身前,“每日临泽带进来的东西我都不够吃,现下还要分给你。”
我估摸着或许是哪位太妃的宠物走丢了,不过我这地方一般人也进不来。
我将它抱起来在怀里,“明日等临泽来了再把你抱出去好了。”
第二日临泽进来看了小猫一眼,“宫中并无人豢养宠物,大约是从宫外哪里跑进来的。”
我摸摸它脑袋,“那怎么办?要不你养?”
临泽看了看大殿,可怜我般道:“你养着吧。我东西多带些就是。”
我阴险一笑,“小心哪日你包庇我被发现,也被丢进来和我一同关着。”
我不过随口一言,临泽却抿抿唇,紧张看了周围一眼,小声道:“你胡说什么!”
他一脸晦气地走了,我莫名其妙地看他离开的背影,嘟囔了两句,“不过开个玩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一人一猫在殿里日复一日,我怕小猫这样关下去会关出什么毛病来,就拿出裴渊给我的玉佩逗它。
他大约是忘了这东西还在我这,一直未曾派人来拿。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逗了一会小猫便蔫了,我看着太阳已落了山,今日大约等不到我在等的东西了,便将玉佩收好,索性将它抱进怀里。
“你觉得无聊,我也觉得无聊,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其实,我不叫林青阮。”
···
我娘曾经是街边卖菱角的姑娘,后来有一日被我爹看见她容貌清丽,我爹便将她纳作了外室。
我爹的正妻迟迟生不出儿子,我爹便在外头偷偷养了几房外室,看谁能生出儿子就把谁纳到府里当妾。
我娘小时候穷,为了当我爹的外室,便把从小订的娃娃亲也给踹了,从那之后住进了我爹的一个小小的宅院里。
刚怀我时,她日盼夜盼,盼能一朝当上贵太太。
不过她盼了十月,最后盼来了一个我。
她原本是想掐死我的,不过又怕损了阴德再生不出儿子,只好作罢。
我一个女儿身,我娘也懒得给我想名字。因为我是七月初七生的,我娘就告诉别人我叫七娘。
不过我娘不大爱叫我这个名字。
她想叫我时,就叫我丧门星,死丫头,兔崽子。
自我记事起便没见过她对我笑,每日稍有不顺心就拿一条长长的鞭子来打我。
我小时候最常吃的就是一块白馍加一条小葱,吃时也得快些,不然耽误了干活下顿就连白馍都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我娘又怀了孕。
我娘去问街口的算命老先生,问这回能不能生男孩。算命老先生捋捋胡子,掐指一算,说这回是男胎。不过他指了指跟在一旁的我,说这男胎能不能生下来,全在我娘如何待我。
若是那男胎看见这家人动辄对小孩子打骂,就不愿来了。
我娘是个好面子的人,每回打我只打在旁人看不着的地方,还要在我嘴里塞一块布不许我出声,所以左邻右舍没人知道我日日都会被我娘抽的遍体鳞伤。
那算命老先生这样一说,把我娘吓了一跳,忙点头说知道了。
其实我那时很是感激那位老先生,我娘那日回了家,便再不打我不骂我,反倒整整我的衣服,问我想要什么。
那还是我头一回见她冲我笑,眉毛弯弯的,眼睛黑黑的,不知怎么有些吓人。
她见我不说话,就又问了一遍我想要什么。
我想了一会,问她能不能日后只叫我七娘。
我听外头的人说,她平常爱叫我的那些名字,好像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话。
从那日之后,我不必再扫地擦地,也不必再洗衣做饭,甚至都不必在晨时起床给我娘按摩身子。
我那时候每日一醒来第一件事,是掐掐自己疼不疼,怕哪日就发现其实我一直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