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汴京。
自三日前兵马司取消宵禁令,时至今日夜里仍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新帝即位大典后官家又特在京中柳花街为百姓设教坊司奏演同庆,更是难得的万人空巷之盛景。
夜间繁华,寻常百姓有赏灯游玩的乐趣,商家小贩也有多卖赚钱的机会。便是酒家、柳巷、勾栏之地这几日都捞了盆满钵满,比往常一月赚的还多不少。
子时刚过,街上行人仍有鼎盛时的大半。
此时,南筒巷口一看着再寻常不过的小酒楼中正坐着一位妙龄女子,女子长相只能称的上小家碧玉,唯有一双明媚有神的星眸为她寡淡的长相增色不少。她正坐在酒楼大厅正对靠门处的板凳上,双手托着脸颊撑在桌上,眼睛巴巴望着门外。
往常这会外面的狗都睡了一个回笼觉了,早早就醒来做家务的女子自然困倦,眯着眼睛哈欠连天。
“邦邦邦!”几声木棍砸在桌上的脆响将女子惊醒,她揉揉眼睛,瞪着圆溜溜的黑色瞳孔朝后看过去。
见是继母刘氏握着一柄鸡毛掸子双手叉腰站她身后,虽对此已习以为常,但仍不免惊慌地瑟缩了一下。
“母亲。”女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刘氏扯着一张歪嘴,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将鸡毛掸子反手拿着敲在桌面上,发出的声音让女子一股恶寒。
“苏繁星!让你看店,你这般死气沉沉的,便是有客也被你吓走了!我看旁的酒楼客栈光是这几日赚的便够养活人家一年了,偏咱们这里客人寡淡,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能把欠的钱还上。小丧门星,跟你那个不中用的亲娘一样,半点旺不起来生意,连累老娘跟着吃苦。”
苏繁星听着刘氏喋喋不休地辱骂,埋下头不由自主地啜泣起来,小声道:“我们家酒楼地处偏僻,酒水也不算实惠,所以客人才来的少。还有,你别说我娘。”
“呦!还敢跟我顶嘴。你这样不孝敬,不懂事,活该陈家跟你退亲。若你是我亲生的,这么丢人现眼,我早把你腿打断了。”
苏繁星只觉得额角被尖锐的指甲戳在上面,有些发疼,不由去躲避,却不想越躲刘氏戳得越狠辣。
她抽开凳子站起身,忍无可忍道:“酒楼没客是我的错吗!我被退亲分明是陈家人看着我们酒楼债台高筑,不想添麻烦,是他的问题,何必什么都来怪我。”
苏繁星泪眼婆娑,刘氏的身影像蒙了一层纱,若非这些时候太过劳累,事事不顺,她可以如往常一样忍耐刘氏的,可如今她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自然不会再对刘氏忍气吞声。
就在此时,她眼前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在泪珠子坠地之后,这个身影也愈发清晰——是她的亲爹苏旧明。
苏旧明身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裤腿高高贬起,一副随意闲适的模样。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斗,走起路来慢吞吞的,好似一只没睡醒的鳖。
“大半夜的,若无客,便关门睡觉,吵闹什么。”苏旧明天生一副慢性子,说起话来也是迂回的很。
他折腾了大半辈子,祖业折腾没了,就剩个酒楼,还险些被人收了抵债,如今的他早已对自己不抱期望,整个人展现出来的也是一副无欲无求的状态。
刘氏偏恼他这副诸事不管的模样,被他这消极态度一激,更是暴躁,但又不好拿着丈夫发火泄气,故而这眼睛又盯在了苏繁星身上,一连骂了几个“丧门星,都是你害的”,抄起鸡毛掸子就朝着苏繁星招呼上去。
苏繁星向着苏旧明投去救命的眼神,苏旧明却躲闪着她的眼神,在桌前充耳不闻地坐下来。
折腾半宿,苏繁星抱着伤痕累累的胳膊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下来,抱着膝盖低声啜泣。一面想着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面想着早逝的娘亲,心脏一抽一抽地犯疼。
忽而,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心悸,窒息感扑面而来,呼吸也愈发急促。她挣扎着往门口爬去,想喊救命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最终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汴京向来少雨多晴,今夜却意外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在呼啸的风声和响彻天际的惊雷中,躺在地上苏繁星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时她已经不是苏记酒楼的苏繁星,而是一个全新的灵魂。这个灵魂在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的晚上,宿醉之后,意外穿越到了几千年前汴京城的苏繁星身上。
二十一世纪的苏繁星茫茫然地看着周围的黑暗,料想自己再次断片被朋友抬到酒店,却不想突如其来一道闪电将整个房间照亮,一霎那她仿佛看到了完全不属于当今这个时代的陈设与布置。
“不是吧,搞恶作剧。”苏繁星自言自语道,她撑起身体,想先走出去,突然她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她的手从来没做过粗活,本应是细腻柔软的,可现在她的手却十分粗糙,仔细摩挲甚至能摸到上面小小的手茧。
苏繁星又小心翼翼地摸上自己的脸,这是完全不同于她的五官,手感十分陌生。她惊慌失措地跪坐下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我…穿越了。”苏繁星惶惶然地说道。
此时,她突然感觉头痛剧烈。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猛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和她原本的记忆交织纠缠在一起。
这突然多出的记忆显示,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是苏记酒楼家中的独女,名字也叫苏繁星。自从原身的生母死后,原身就过上了爹不疼,继母不爱的日子,恰恰好原身近段时间还遇到了家里生意破产,未婚夫退婚等事,属于buff叠满,一想不开就要站天台的程度。
苏繁星想到这些烂摊子,不由悲催地长叹口气,她这个穿越完全就是为了继承原身的一手烂牌。
不过,在现代她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奋斗出来事业,却被一个男人骗得失去所有,因此彻夜买醉,郁郁寡欢。如今也只是从一个烂摊子过度到了另一个烂摊子。
既然已经穿越而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苏家还有一个酒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至于让她去要饭,话说回来,开酒楼这个行业对酒蒙子也是十分友好的。
苏繁星天性乐观,自我调节了一会儿,平和地接受了自己魂穿的事实,甚至摸着黑踱步到床上睡了一个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