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明察,小人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谈容等人看了定会觉得眼熟的胖子此刻正跪在地上,头埋在双手之间,两股战战不敢抬头。
着蓝锦纹波涛云浪华服的高大男子靠于窗边,形容慵懒,望茫茫湖景一言不发,让人也看不出心情好坏。
几个婢子侍在一旁,面容身材皆姣好,同样是头也不敢抬的。
屋里另有几个打扮、身形不一,各自配着兵器的男子。
“若此人所言属实,那女子身上必有蹊跷。”
“对啊,受不了伤——这不是身怀巨宝,那什么是?!”
“受伤后就算能自行愈合也不叫‘受不了伤’。”
“你跟我在这儿揪这点儿错算什么!?意思到了不就行了?尊主还能听不懂?”
不过寥寥几句,那边就杠上了。
被称一声“尊主”的男子面朝窗外,里头是叽叽喳喳,外头是天高云淡,一抬手,正说的人就给一下掐住了嗓子似的,猝然噤声。
登时,房内就听不见了人声音,一个个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终于转过头来,眼神更是漫不经心,开口来第一句竟是,“谁让你们带人过来的?”
不在于胖子说了什么,他第一个重点,竟在于,是谁带这人进来。
扰人清静。
“这……”领头一人心里七上八下,瞄他一眼,又马上低头,“是这人自己寻上门来的。”
男子哼笑一声。
那声音极轻,但足够吓得跪在地上的胖子,以及刚才还中气十足懂得斗嘴的一群人,都打了冷颤。
“这人是万归门出来的人,正道子弟……与我们最是对付不过,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这……”
“若是个陷阱该如何?你们来担责任是吗?”他说话声不高,算不上疾言厉色,甚至还带着点笑,“这么个,不知底细,不知口中真假的人,你们还真敢往里头带。诸位这是要来个里应外合,将我茕(qiong)莲一举歼灭不成?”
“尊主明察!属下万万不敢!”
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膝盖就砸到了地上去了。
不得不说,跪地认错的姿势确实标准。
“不敢……”他重复了一遍他们口中的“不敢”,嘴角挂轻笑,“说着‘不敢’,不也已经已经这么做了吗?事到如今还说什么不敢?”
嘭!
领头那人猝不及防一招给扇到墙上去了。
贴饼子似的贴在墙上又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愣是一声□□都不敢出口。吐着血也顾不上躺地上会儿,立刻爬起来又跪好了。
脑袋砰砰在地上砸得响亮,“尊主饶命,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男子收回手来,又搭回到自个儿腿上。
其他几人也都是哆哆嗦嗦。
本还以为是邀功来了,谁能猜到竟成了催命的毒药?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他下了窗台,一站起身,身材高大到更是令人窒息,缓缓走近了。
真是动不得也进不得,煎熬。
“即便这人真是来投诚,而并非细作,”男子声音分明极好听,低沉又不失辨明度,听进众人耳中,却有如索命恶鬼,“背叛师门,欺师灭祖之徒,难道就可信了?”
胖子打着抖儿,脸上肉都在乱颤,听这意思,就是要他死呀。
既然如此也顾不上许多了,唯有破釜沉舟,才有一线生机。
“尊,尊主,天,天地可鉴,小人对尊主是诚心一片,所言句句皆是亲眼所见,绝无欺瞒!若,若您不信,小人也可将那人带来……”
男子手指动了一下,都没让胖子看见,转眼就见他惊恐睁大了眼——他说不出话来了。
“拖下去吧。”他说。
轻描淡写一句话的事。
他做的决断从来就没人能改。
“是。”
“是。”
也不知怎么听到的风声,立刻就来了两个守卫,一左一右把人拖走了。
这人也不轻,但在这二人手里也就跟个轻便物件似的,不管什么挣扎都不起作用,三下五除二就给拖走了。
而这过程中,男子再没看他一眼。
“你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此话一出,霎时呼啦啦跑光了一片人。
除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几个婢子,没剩下一个。
可就这时,还进来一个。这才是胆子大的。
“您不相信他的话?”
掀开帘子,新来的男子露出脸来,竟是重九真!
这儿难道是万归门据点不成?
怎么就这会儿,已经两个万归门的了?
“无关信与不信。”刚才把一众人都吓得够呛的男子——昘术(fang zhu)转头一见是来人,才终于是发自心底轻笑了出来,“只是再怎样,也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我该如何做。”
“那是自然。”
“何况茕莲教便是要收人,也不是随便什么货色都能给进的。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我以为他说的那些话您还能觉得有些意思。不过既然没能入您的眼,那自然也没让他活着的必要了。”重九真道,笑模样倒是和一如既往温柔,“不如……不如卸了那一身修为,打一顿再扔出去如何?也算是……手上少条人命?”
“这话何时成了你该说的了?你成了大善人了?”
“倒也不是。”重九真笑道:“不过就是……我瞧那人也不是特别中意。他原是犯了门规给逐出来的,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垃圾货色,竟以为我茕莲教是收容垃圾的地方了,自然得给点惩治——好叫他这辈子都记清楚了。”
昘术连连拍掌,开怀大笑,“我倒没想到。不错,真是不错。不愧是,长久浸淫惩处之道的我们左护法啊……”
“尊主谬赞。”重九真应承下,“不过那人所言,我听来倒是觉得几分有趣,不若先去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