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如倒抽一口冷气,吓着了。但又生怕影响到了她,连忙捂住嘴,抽气的声儿也不敢漏出来。
早知如此,她都根本不会帮忙去拿着东西过来!
“你在此处护法,不要离开。”识沂嘱咐。
她在惊惶中忘了先前的害怕,这才敢看他,就只见面具后面,那对眼眸黑地出奇,也专注,盯着谈容动也不动。脑海中蓦然闪过去了什么,但未来得及被抓住,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她点点头。
不过眨眼,眼前就不见了人。
风不动,连地上灰尘也不动。一切就好像刚才那儿站着的一个人不过就是她的幻觉。
沈妙如松了口气,心有余悸。既是因为刚才自己没准会酿成大错的失态,也是因为识沂。
每回见着他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究竟从何而来?她自己都不得而知。但这种感觉却有几分清晰,简直赶上了她见师尊时……莫不是……是面对强者时本能的敬畏?
她这样想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真要这样说,她师父、师叔师伯们,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她也从不曾有过这样害怕的时候。刚才……如果没有谈容在,她好像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而谈容明明就在这儿,却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说要专心,便是十成十的专心。即便耳边怎样的话过,周边发生着什么事,她愣就是什么都不往脑子里过。
她既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不知他们做了什么,更不知,这一日距都城千里外的某个山头,遭人屠了多少灵兽。
但在之后,小有名气在世间的某宗门,于各地张榜悬赏屠了宗门之内花费甚多心血豢养的那一山头灵兽的凶手之事,人尽皆知。其血腥程度以至于血气冲天至不过偶然在那几日从附近过的行人都无不谈虎色变。
满目疮痍也好,走几步便不着撞进视线中来的断肢残骸也罢,无不深刻到历历在目。
当然,也都是后话了。
至少此时,这不知给多少人留下心理阴影的罪魁祸首本人是不知情的。
诚然,他也不在乎。
磅礴灵力顷刻消散,方才还在他手里大杀四方的一柄利剑化气飘散,隐没入空气之中。墨黑长袍衬他面容俊朗无双,冷酷杀伐,沾染血色而不现。
视尸山血海如无物,挥砍刀剑时也不见有皱眉,反倒是见了溅在未被衣袖包裹住的手背上星星点点红斑时紧锁眉头。
他取下面具来,面具之上也沾了血,妖邪异常——离开了谈容,倒是知道换上规规整整的真面具了。
可最是摄人心魄的还是这张脸,这个人。
资质得天独厚,样貌,也尤得上天恩宠。
如此想来……那与他这脸一模一样的人,也应当是极为适合这打扮的。不过那人却是……万年身白,不苟言笑。
畅快之后最难压制的就是汹涌杀气之后澎湃依旧的冲动。黑气在散去打扮之后,仍或浓或淡在他身上翻涌,如在心头叫嚣的恶意一般,围绕着他,久久不甘离去。
识沂终是一举将这样的冲动与肉身一起掌控住了——握紧拳,眼睛一闭,黑气便倏然入体,一下听了话,尽数被收回了体内。
却仍意犹未尽。
他活动几下手掌,感受了,这鲜活的自每一个动作中传来的细微颤动。还有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听见的,片刻不停,自血管中奔流而过的鲜血……嗅进鼻间的不是芬芳花香,而是在日头之下蒸腾的腥气,却仍是……让人刻骨感受到生于世间的滚烫。
真好啊……活着。
真好啊……杀戮。
脸上笑意更甚,竟还和着这笑,抖了几下肩膀,足证其心中究竟如何快意。
肆意妄为,杀伐无度,暴虐成性……这才是他!
闻岓亲手分离出来的,恶念欲念……妒意恶意……这才是他!
识沂强压下脑中闹腾开了的嗜血念头,瞳孔之中泛起更深的黑气,如波涛般在眼白中翻滚——究竟是压制住了,还是压制不住,他倏地抬起右手来,裹着疾劲力道而去!
而后就听得轰然一声巨响,这一股力的尽头之处,可怜山头去了半边。
呼出一口浊气,黑气自眼眶中尽数退却,露出半点血色不带的白色来。
他掂着手中原本该是数颗,却被生“捏”成了一颗的圆丹——分明不是不能就这么吸收了——他却还是在紧盯住片刻后,收了起来。
不放长线,怎么钓大鱼?
不知该说不幸,还是幸。
不幸在于,如最先猜想那般,帕子上血气淡薄到恐难找到其主人所在,而事实也正如预想般,谈容耗费巨大心力,几近掏空金丹,也不过就是得知了帕子主人应尚身处都城之内这一点。
尚留有生机或许已是最大的希望。
而幸之一字在于,即便又一次勉强自己,也还是免了受金丹破损之痛折磨。除却有些乏力,并无其他不适。
沈妙如眼含担忧看她一眼,也看不出不对劲来,道,“但不管怎么说,没死便已是万幸了。对于她的家人来说也算有个盼头。”
谈容体会不到亲情,但并非不知道亲情,从善如流“嗯”了一声,却没流露出太多欣慰来。
——她还是太弱了。比起与人感同身受那点对于她来说过于淡薄的亲情,她所感受到的更为深刻的只有这一点。
她在山下从未有过家。
除了朝不保夕,流浪,脏饿冷臭,暴力……平凡人的日子并没有给她留下过美好的回忆。即便是捡了她回去的乞丐,也并非待她如己出……他不过看她给人丢在路边几次路过也不见咽气,感慨于她生命力顽强,才恻隐心起,捡了她。他不喜欢她,也并没有狭义范畴上保护过她。
饿不死——就行了。
在被人拳脚相加的那段日子里,能保护她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乞丐因为惹了惹不起的人,被拳打脚踢后重伤不愈死在破庙里的时候,也是自己用那时才豆丁点大的手挖的坑,是自己拽着他推进去埋好的。然后,她就彻彻底底变成一个人了。在最该被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