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成才,往后也算多个依靠。”
谈容根本转不过来脑子。
他一句接着一句,也不过寥寥数字,可从这前言后语中品出来的庞杂信息挤到脑子里,要爆炸开了。
这事儿怎么就成了师父要给她收徒了?
思绪如丝线在无序中穿梭来穿梭去,难免纠结到一块儿,成了剪不清理还乱的线团。
五味杂陈——也还是明白,他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她——
她何德何能?
几经天上地下的谈容死死忍住要哭的冲动。她,值得吗?
终于还是没大没小拉住他衣袖,摇头道:“我不要收徒。”
轮到闻岓不明白了。这对她来说是有利无弊的,为何不要?
但谈容本人看来相当坚定,“我不要弟子。”
她要的,从来就没有别人。
“诚然能得师父这般信任,我心中很是欢欣。可即便无法修行,也不是没了手脚,还能照顾好自己,就不委屈其他师兄弟来做我的弟子了。何况,我自知心性不定,亦不稳重,恐无法教导他人。”
当然,更不愿意的就是这山上多一个旁人。
这儿,只要有她和师父就够了。
“你当真这么想?”
谈容没有犹豫,点头道:“再者大多弟子都是期许着能够做了哪位长辈的真传弟子,若成了我的……好端端低了个辈分,嘴上或许不说,心里指不定会如何做想……我本就没什么名声可言,自是无谓,可不愿……”她又垂下脑袋去,“不愿他们污了您的名声。若是如此,不要也罢。”
“无人会说你的不是。”着实不必这般卑微,他想,“谁说过你的不是,你大可以……”来同他讲。
“可他们心中会想。”谈容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如哀求般仰首望他,“那么多张嘴,难道都能堵住吗?我不希望任何人来说您的不是。”完全不能忍受,哪怕只是一点可能。
她奉他若神明,却唯独不知该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闻岓都要被她这低姿态惹得皱了眉,但待她依旧是温和,劝慰道:“但任凭他们心中如何想,也不会有一个敢来我面前搬弄唇舌。何况做你的弟子辈份也不算低的,你不必这样看低了自己。”
“他们才不会心甘情愿认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师父’。”谈容说着,还没有人因这事儿对她指指点点呢,她就好像已经遭受到了指点似的。
……也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还能猜不到?山上可不是只有良善之人。
“不论有无修为,你都是所有弟子中,在我看来最为优异的。莫要妄自菲薄。” 何况,她难道不知,即便是做她的弟子,也有的是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做。
只要进了虚缈峰,管是他闻岓的弟子,还是徒孙,一样是风光无限,一样是较不知多少弟子都更接近他。而他,自然会爱屋及乌,对徒孙也上心些……哪儿有她说的这样悲观?
谈容闻言笑出来,“有您这句话难道还不够吗?有您这句话就够了……”这笑是往心底去的。
她难道是真不懂?不,她懂的。
懂,却还是不愿任何人来与她分享师父。
谈容扯扯他袖子,竟是带了点撒娇般的意思,略带娇憨,不惹人烦,“我只愿一辈子都陪伴在师父身旁,不需要别人。”
他沉默那一瞬。
不知想了些什么。
随后竟道:“罢了。”
他的放弃也是随口一句话,“你不愿,那便不愿吧。”他说,“你不愿做的事,永远不用去妥协。”
跟随着这句话回应她的,还有,停留在头顶的轻柔抚摸。
他从未开口说这就是安慰,但对她来说,已经什么都好了。积怨、愤懑……都没有了。
谈容笑得露出两排白晃晃的牙,看来还有点傻,“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没大没小扑进他怀里,一把抱住包裹在宽大白袍之下的精瘦腰身。
闻岓胳膊立刻抬起来些,显然是不习惯她这样亲近。
但才抬起来那么些,还是忍住了些许不适,没把人扔出去。手悬空着没有触碰到她,低头看怀里那颗圆不溜秋的脑袋,视线自然而然就接触到了……
毫无防备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白皙脖颈上的,血迹。
这儿又是怎么受的伤?
最终手掌还是盖到她脑袋上去,轻拍几下,语气与表情一样,带几分无奈似的,“只要你愿意,自然永远会是我座下弟子。”这样的孩子,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这还不能说是安慰吗?
何况那“永远”二字……有几个人,真敢说出口呢?
谈容死死抱住了他,是藏了私心,是趁人之“危”——
趁着这机会,趁着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每一次的亲近,每一分每一秒的平和,她都应该珍惜的。她想。总不能,真等到有一天皱纹爬了满脸,还来做这样的举动吧……她的心思终究在他面前是见不得光的,而人生也只会愈行愈短,所以哪怕就再一次也好,统共也没剩几次也罢,那就将每一次都当做最后一次来……
即便死,也要尽力不留遗憾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