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正好。”识沂却没有意外,像是早猜到了她会来,嘴角那笑的弧度把眼睛都挤地弯如明月,满是得意,“仙尊既然是带了弟子来的,倒是早说啊,如今浪费这一屋子好东西……谈容,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讽刺至极。
反而让闻岓迅速收回了那点失态。
谈容前一刻还差点送葬,这时候就全忘了似的,不管不顾就往里头走。当然,现在是露天的了,哪儿来的什么房间。
但这么一往前走,就被身后还傻愣在那儿感受劫后余生的人拽住。才回过神来,双手还被缚于身后呢。
“我让你带人来,谁许你押着她了?”
识沂这话在越发见着晦暗下去的天色中,听来阴森无比。
直冷到了人心底去,从脚底就开始发寒——
扑通。
谈容身后那人双膝跪在了地上。
她双腕也跟着稍微得了自由。虽然还是绑着。
“属下错解尊主圣意,属下知错,请尊主降罪。”那女子一反对着谈容时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轻蔑态度,此时如同见了猫的老鼠,浑身颤抖。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自觉去领罚。滚。”但要说来,识沂翻脸的本事也确实是厉害。
谈容看了都觉得陌生,也……可怕。
被这样一张脸对着,像是自己被师父责骂了似的,心里颇有点怪异。不过实际上闻岓也从没这么凶过她,她只能让自己快点忘掉莫名其妙的联想。
但这么一搅和,谈容都要把刚才那点不快都忘了——被个素未谋面之人用轻飘飘一句“可是谈容?”问过之后,便不由分说给擒过来时的,几乎要从心底兜不住冒出来的怒气。若非她不敢用灵力,哪儿有此人叫嚣到自己面前的份?早一巴掌扇飞了!
不过现在好了,矛盾已然转移。
谈容眼里只剩下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实际亲眼得见两人同时出现在眼前还是相当震撼的。
“属下遵命。”女子头也不敢抬,强压下心中恐惧,落荒而逃。
“谈容,过来。”那张脸,那声音在转向谈容的一瞬,变了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算不得多温情,但也确实是能称上让人如沐春风,让人简直不能相信,竟然就是从刚才发火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谈容一愣一愣的。
而就这么一愣,下一个瞬间,熟悉的背影闪现在身前。
高出她一个头还有多去的人挡在身前是相当有安全感。鼻腔间充斥着的也尽是熟悉了的,他的气味。她抬头,这就是她的师父,旁的谁也不是。
同时也挡住了识沂妄图蛊惑人心的视线和动作。
“我说过,不要牵扯到她。”
识沂全然敛了笑容,用同样坚定的声调说:“我也说过,非她不可。”
根本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争论。没人让步,那就只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偌大个院子,也都看不到人……根本没人敢来看热闹。
可怕的沉默缓缓蔓延开,伴随着两人身上那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也都自个儿流露出来了的具有强悍威慑力的灵压,伤不到彼此,却只让谈容一人感受到压抑。
她也不过就是元婴,两个渡劫期神仙打架、暗自较劲,她只能做个陪衬。
不,陪葬的吧。
谈容逐渐受不住,皱着眉,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逐渐给碾碎了,头晕眼花的,一个站不稳,揪住了闻岓衣袖。
他反手握住她手腕,登时,所有不适都退散开。
“你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引她来。
闻岓显而易见脸色变难看了。
他在生气。
“我还以为你早知道呢。”识沂脸色难道就比他好?他也不是不生气……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还在别人那里吧……是他的东西,却在别人那里,还有比这更让人生气的吗?
“就像我早料到你不会带她来——我们总在一些事上还保持着双方都厌恶的‘感应’,不是吗?”
他走几步过来,逐渐靠近,丝毫不像是会怕闻岓突然发难,“是的。你没想错。这‘瓮’一早给你准备好了,只等你,和她来。”
自谈容一脚踏进墨荼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示了他的胜利。
所以谈容其实根本无须担忧自己要怎么找来,识沂早早安排好了引她来的人。
引闻岓来的饵,同时也是引她来的饵。都是步步为营。
“好了,那么现在,该把人给我了。”识沂伸出手来。这次不是为了出招。
闻岓冷漠回应,“你休想。”
识沂没因他这句话就把手收回去,道:“那你是知道后果的。”
闻岓帮她化解威压所带来的禁锢的同时,那手还把人拉得更紧。这一点,谈容还是能感受到的。他的一切,哪怕只是再微小的举动,她也不可能放过。
他面对识沂,口中话却是对着谈容说的,“我们回去。”
谈容不是丝毫不懂眼前这一幕到底算什么,也不是不明白识沂要做什么——有些事她都明白,可……似乎也不是太明白。
但终归,这些明白的,不明白的,都能归结为一件事——
“届时可不止是这座城。还会有更多城池,甚至宗门……更多人命被送上黄泉路。”他镇定无比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人命对他而言算什么?他怎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连谈容这不爱管闲事的都要听不下去的程度。
“万归门掌门是何下场,他们就将是什么下场——作为傀儡挑起战争,冲锋陷阵,生无自主意识,死无葬身之地,都还算是好的。举刀自戕……才是任凭你如何神通广大都阻止不及的。万归门如此,另外,你猜如今世上还有几个只需我一声令下就将满门覆没的宗门?”
对了,就是这事儿。谈容看向他。她至少明白过来了最浅显的一点——她不留下来,有些事,就无法挽回。虽然她至今不懂,为什么非得是她。
她这条命,又有什么呢?根本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