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容在茕莲教里的的处境微妙,虽然只要她想,怎么说也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上,她不想。而正因为她不想,识沂更不可能放她自由。
一个不该被看低的人,活动范围只有一个被设了禁制以及安排了不少眼线的院子……要教众如何相信她真的是该被放在高处的人?
恰好她本就对识沂有气,自然也对教中上下都带着点别扭,也不可能喜欢得起来。
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正好。
不过凤凰在其中是意外。
他毕竟是个孩子。谈容再怎样也不至于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还有凰七,只要想到他真身就是那只震撼她至今的霸气绝美的凤凰,她就生不出脾气来。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她不知外头岁月如何,亦不知世事如何,重复着既无聊也无知的日常。外面所有消息基本都被挡在门外,一点风声不往里透。如与世隔绝。
当然就更不可能知道有人因她遭了殃……这么说也不恰当,那人更多的,该说是自作孽。
识沂派去城里各地等待谈容到来的十数人中,那人是唯一一个完整地完成了任务的。就这样的功劳,就损啊没能讨到了不得的赏,少说也该得点好处的,可坏就坏在……谁让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也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的下场,就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小心思的典型。
……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人多多少少都带点慕强的心思,尤其识沂这般就算挡住一张脸也自带寻常人望尘莫及身量与气质的,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也难不生出点憧憬。她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唯一一人。
不过却是头一个,因为冒犯了谈容而被识沂明令责罚的。
从刑堂出来后,说不清其心头曾在那段生不如死的过程中浮现出来几次后悔……见不到好皮好肉的的现实更为残酷。她自己用双腿走进去,却是被人抬出来的。而后便是长久的,躺在床上修养的过程。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没要她性命,而是要她长久的痛苦。
要她永远记住了这样的折磨、疼痛,用体感将恐惧与服从深深凿刻进灵魂深处,不至于再犯。也是……在警告她,妄想与他在意的人拈酸吃醋,耍不入流的手段,会是什么下场。
当然,这一切,谈容本人一概不知。
她每日需得紧绷着心神对应的,只有识沂。她身处在草木皆兵,看他所作所为所说皆是不懂不明白的莫名其妙的牢笼中。也唯恐一着不慎吃了他的糖衣炮弹一脚踏进陷阱,动摇了态度。
在这样的生活里,只有凤凰还算是偶尔轻松的调剂。
糖葫芦——见它,必见凤凰。
“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凤凰。”
“不像凤凰像什么?”毫不意外,小凤凰今儿个也是嘴里吧嗒吧嗒吃着糖葫芦。
这次更过分些,一只手里拿着一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两根!堪称左拥右抱,更有左右开弓的架势。
“……你别是糖葫芦修炼成精的吧?”
“我要是糖葫芦成精还能对同族下手?”
“不一定。猪也吃猪肉。”
“啊呸,我能和猪相提并……猪能和我相提并论吗!我可是凤凰成精……呸,我可是凤凰!讲究着呢。”回嘴的时候还顺带着贬低其他物种,多少有点过分。
“所以凤凰肉好吃吗?红烧起来应该都好吃吧?”她说着,眼神绕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了个转儿。
小凤凰舔糖葫芦的动作顿了下,随即了然于心,“你别想吓我。”从这话来看,似乎她吓他也不是一次两次,“我才不会上当。”那么这话的意思就是,以前还真被吓到过。
“不骗你,我是真好奇。”
“那你也得能打得过我。”他歪着小脑袋,天天真真、可可爱爱地说着戳人心的话,“你现在就是个凡人,我一扇翅膀你就飞了呀。”
“……”谈容不出意料被噎住。
他却嘻嘻笑着,又欢欢喜喜埋头吃自己的去了。果然是故意的。
“其实你要修行也不是没有办法——跟尊主说一声不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的,就连齐……”小凤凰接连舔糖衣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谁来着?反正她原先也是基本没什么基础的,除了有颗内丹,不过现在不照样也是个修者了?所以只要你跟尊主服个软,什么修行,不还是小事一桩?”
谈容不往心上去,百无聊赖扯下顺着架子爬下来的葡萄藤,“免了吧。”她当然只会这样说,毫不意外,“就是求谁也不能求他,不然你以为我有今天都是拜谁所赐?”
凤凰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依旧不禁腹诽她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句话又不会少块肉,怕什么?”为了讨吃的没少撒泼打滚的凤凰自是不懂,他反正是不觉得丢人。
这边乐意要,那边愿意给,不就行了?
“你是小孩儿才这么说呢,大人哪能随便开口求人?有时候,脸比命都重要。”她抱住他脑袋使劲呼噜几下,直揉地那一脑袋乱糟糟,像是鸡窝。
他也就甩甩脑袋,鸡窝恢复了原貌,也不见生气。
自个儿羽毛幻化的头发就是好使,“也不算是‘求’啊。你就这么说一句,尊主就这么听一下,肯定就成了,不算求。”
“你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吗?”她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要我看,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呢。”他嘴里咬着一颗,嘎嘣脆响。
她直皱眉头。
的确,他也就是看着年纪小了……真换成凡人年岁,都不知道比谈容年长几十还是几百年,有些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说不准还真比她懂。何况他还是真看着识沂做了多少事过来的——
为了得到她。这还算不上喜欢的话,那人世间就太可怕了。
“什么?”
她似乎没听清。
不然真要有一盘红烧凤凰了。
“来,给你。”小凤凰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硬着头皮再重复一遍,示好一般将另一只手里还没动过的糖葫芦送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