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一早被钱打通的审判之下,处于弱势一方的柳文儒究竟会是怎样的下场,不言而喻。
所有流程都像是早早定下了似的,从他被押上官府堂前,到入狱,这过程没有磕磕绊绊,没有任何意外,无论他口中咬死了自己就是没有偷东西——
最后也免不了锒铛入狱。
——都是阴谋。
不论是哪一步。
柳文儒被迫跪在堂上,这对自生来还没有遭受过此等不公平待遇的膝盖骨传来阵阵刺痛,也抵不过对于现状的绝望所带来的心痛。
抬头看那“明镜高悬”牌匾之下的乌纱帽——戴着乌纱帽的男人是被称为“百姓官”的人。
假作正经的皮囊之下,却是畜生不如。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反正不论他说的什么,最终写到纸面上的也只有他们定好的话。不论他说的什么,狗官一拍板,轻飘飘一句“证据不足,收作关押”,照样让他狼狈收场。
青天白日都被阻隔在墙外。
地下,是只能与蟑螂老鼠臭虫作伴的,谈不上人权的监牢。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惨叫终究没能忍下,撕心裂肺一般出了口。
不过下一刻,就又被他死死吞了下去。
不可以示弱……他不能够示弱。柳文儒紧皱眉头,饶是热汗也成了冷汗,饶是疼痛着实难忍,饶是要将一口牙都咬碎,他也不能给这些人看见他示弱。
难以置信,这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狱卒手中的刑棒看来比他腿骨都要粗,每每挥动,扯着不见有风流动的阴暗牢房中的空气都发出了阵阵撕裂般的风声,混着不知是砸着肉还是骨头的“梆梆”声响,次次结结实实落在他腿骨之上。
身下是不知迎来、送走过多少人的,被经年血液沾染得发黑、黏腻、恶臭的木椅。柳文儒连脖子,手脚,肩膀,腰,都不得自由,被绑缚于上,是既不让他从这折磨中逃离,也不让他因痛苦动弹分毫的意思。
本就不壮实的身子,此时在这把谁上来都能坐上一坐的椅子上,更显单薄。
米白中泛黄的囚服上早沾了斑斑血迹。
既是往日罪犯留下的洗不去的陈年血渍,也有因刑棒挥舞时带起他自己的鲜血飞溅来的星星点点。甚至那张脸上,也满是狼狈,血渍满布。
但比这些都更为可怖的,却是他最为直接的,仍在惨遭凌虐的一双腿——便是隔着囚服,也可见鲜明洇染开的大片鲜红几乎蔓延了整片裤管。
裤腿还没见被打烂了布料,但就这架势,难说裤管内的那双腿如今是何模样……想来便胆战心惊……即便是用擀面杖捶打一块生肉,这时也该捶烂了,人腿上长的不也是肉吗?
这双腿仿佛不属于他了。
灭顶疼痛不间断持续过来后,让人连感受它都疲累。一张脸上,除了溅上去的血迹,早没了血色。他还没有昏死过去,已然是十分厉害了。
可偏偏当下,他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身处痛苦之中。
绝望与□□所不能承受也只能硬生生受着的折磨交替袭来,你方唱罢我登场,未有停歇。
他已彻底废了。柳文儒与绝望中想。不论是这副身子,还是他的人生。莫说能否再有得见天日那天,便是能重见天日……他这双腿……还能用吗?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不可避免地生出悔意。
他救了那人,如今又有谁来救他呢?谁能救他呢?
有谁……还有谁……谁来救救他吧……
此时哪儿还顾得上自己这念头懦弱与否?
生死存亡之际,难道容不得他逃避一回?示弱一回?又并非不要了这一身骨气,同仇人卑躬屈膝。可……谁能救他呢?
没人能救他,他心知肚明。
且不说没人敢和周家做对,即便就有那能与周家杠上的,又凭什么为他出面?他一个,早没了任何价值的昔日柳家少爷。
证据?
有用么?
有了证据也叫不醒在高堂之上装睡的人。何况,他还拿不出来。知道那匕首来路的,除了他,也就只有赠匕首的那人,和柳彦……
彦彦!
眼前浮现出妹妹天真烂漫的笑脸,柳文儒似于一场大梦中骤然醒来,被身体刻意遗忘了片刻的痛苦登时排山倒海而来,较之前更为清晰鲜明,直刺大脑。
呃……
他忍不住从牙缝中挤出来微不可闻的一声痛苦□□。
彦彦。他绝不能将彦彦牵扯进来!
即便匕首原主不知所踪,能为他作证的只剩下柳彦——他也坚决不能让她牵扯进来。无论如何,彦彦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该与此等肮脏龌龊的地方、人有哪怕一点接触。
在这早摆好了菜碟的桌上,即便她参与进来,撑死也就是添上一碟上不得台面的泡菜!
柳文儒硬扛着未有停歇的毒打,期望着疼痛也能有麻木的时候。
这些苦他能受,但她不可以!包括周家!
他还有良心,做不得那种将旁人牵扯进来的丧尽天良的事。周胤愿意收留他和彦彦,已是恩重如山,更遑论周胤夫妇二人皆待他们如己出,他怎能做那白眼狼?
万不可,万不可……
数不清究竟咽下去几声闷哼。他几乎放弃了有谁能够相救的希望,但心底还是护着那一点仍未熄灭的光亮。
头顶是漆黑,脚下是漆黑,放眼望去,不见天日。晦暗的四周,只亮着那一丝未死的,微不足道的光亮。
眼睛还微睁着,却因这痛苦绵长,没了多少去反应的气力。
他何时才能强到不惧怕此类事?
若是那人……定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那人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弱,不论这副身板,还是这颗心……后悔与绝望无时不刻在身体深处攀爬、啃噬。
黑暗之中,仿若有两只巨掌从背后张开来,捂住了口鼻,掐住脖颈。
他呼吸不过气来,朦朦胧胧中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