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一只腿踢着风起。
雪白单薄一层亵衣随这动作被踢起了衣摆,隐隐可见那紧绷着的极为紧瘦流畅的小腿线条。
人影躲开这一踢,撞开飘逸纱帐跳出床帏,连连后退几步才停下。才让人看清了,此人身上所穿也不过一层单薄的亵衣。
纱帐随自然而然的重力落下。可也不等完全落下,就被里头仿佛一刻也不愿多等的,迫不及待的人冲开了——
谈容从里头冲出来了。
她身上还是昨日那一套,不过就是重新恢复了干净整洁,却凌乱。
而在这凌乱中,她所无法掩饰的,是凝脂般的光洁的脖颈上,那随敞开些许的衣襟能清晰可见的更为隐秘的地方盛开的斑斑红痕。
她的眼睛却较之更为红。怒目圆睁至……仿佛闪着水光。
也不知是否因为美人双眸本就时常含着春水。
不过毋庸置疑,这一晚定然是发生了什么的。否则她并非忘恩负义,不分好歹之人。
这件事令她愤怒至极,以至于她当下无法感念,以至于她连先穿好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以至于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出来便大打出手……以至于让她忘了,有关于自己到底打不打得过他。
总之,她必须动手——她就是这么想的。
手上没留一点情面。
嘭嘭嘭……声声卷着风,裹着疾劲,拳拳到肉。每每交手,碰撞在一块儿,她都是拼尽了全力的。愤怒令她迸发出仿佛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也尽可能掏尽毕生所学,将每一拳,每一脚都用到极致。
不过从结果看来事与愿违罢了。
到底他们之间隔着天堑,无论她如何出手,在他眼中也不过小孩子打闹,不费吹灰之力便一招接一招化解了她的出手。或许他本意并非如此,但此番举动看来确实像是将她耍得团团转。
尤其当下。
他扣住她那双分明是冲着取自己性命来的手,一抬,简单卸了她攻势的同时,甚至就着这扣住她手的姿势,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迫使她换个方向背靠进他胸膛,锁在他怀里,仿佛亲密无间。
谈容既惊又怒,自然是使劲挣扎。
可她的“使劲”在他眼中实在不够看。说不上比小猫挠几爪子厉害上多少。
他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凑在她耳边笑。耳侧难免飘荡着他那不容人忽视的气息,带起一阵鸡皮疙瘩乱跳。
“你放开我!”她终于说出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在她听来,连他的笑声都是刺耳的。
她看不到,那笑里掺着几分苦涩。
他也不会让她看到,“不放你又能奈我何?”语气也如调笑一般。
他竟还敢在这时候逗弄她——识沂!他到底将自己当做什么了!!
谈容怒睁着一双眼,带了就算是死……也不该如此懦弱地死去的觉悟,猛然爆发出一股力,居然真的震开了这双手!
……也说不上他是不是故意让她挣开的。总之结果如此。
黑发随她的转身仿佛在空中泼开了墨汁,浓重到艳丽,令人心惊。而那如见有血海深仇之仇敌般的眼神、手上的寒光更令人心惊。
眸光在瞬间抖动了下。
噗嗤。
空气凝滞。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激动,谈容的喘息声尤为明显。而识沂只有沉默。
滴答。是一滴血滴在地板上了。
随即还有第二滴,第三滴……
分明是她动的手,在那一刻她也切切实实带着即便是要与他同归于尽,即便——是要死在他手上也在所不惜的极端想法才将手里这半截断剑刺进他胸口的……
可等到真看见剑扎进他胸膛,鲜血溢出迅速染红白衣,心生退缩的人……是她。
手和眼神、嘴唇都不住颤抖。像是害怕,又似乎,并不只是害怕。无论是什么,她却依旧没让自己松手。
她错了吗?
她有什么错?
明明是他……是他先做出来这些无异于将她当作是掌中玩物的、肆意摧残了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的事,她何错之有!
所以即便是同归于尽,即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紧握着断剑的手同样在淌血。鲜血沿着剑身流淌去他的胸口,与他抓住没入血肉之中的那一截的手心汇聚,与他的骨血融合,当从其掌心滴落,难分你我。
他们都在流血,也都不是感受不到痛苦。
他较她多受了下实实在在刺进胸膛的一剑,而她是多受了一下扎到心底的,同时在身上留下了不容忽视的、触目惊心的、令人不愿面对更不愿回首的不堪“伤口”。
分辨不清识沂的面容是否是在这一刻才变得煞白的。这点伤对他而言明明也算不了什么。他的眼神却还是这般……仿若情深,仿若哀愁。
仿佛受伤的不仅是他的胸口,他的手,还有这双眼睛。
她被这难以承受的情意烫到一个激灵松开手。她能伤到他不也正因为他的情深?
一截断剑刺牢在他身上,被他攥在手心,寒光叠着血光。
她没错——谈容奋力要扯下心里那么点仿佛做错事情的人是她自己的愧疚——至少这件事上她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分明是他不顾她意愿在先——
握紧血肉模糊的手掌,凭借这疼痛让自己清醒。
“你走……”憋出来这几个字。
谈容并不回应他的视线。她不愿看他。另一只手后知后觉一般抓紧了衣领,遮掩住令她不齿的痕迹。
试问世间哪个女子能在一觉醒来后发觉身上凌乱、红痕斑斑,且身边还躺着一个同样穿着清凉的并非夫君的男子时,还能保持冷静?如何冷静?她长到这般年纪,并非什么都不懂。
“我早说过你是我的人,不要惹我生气。”都这样了,他还没生气吗?
难道她还得感谢他的不生气?
“若非你途中逃离,我们早该是夫妻了,不过同枕而眠,有何可避讳?”
谈容无法接受。只感觉喉咙仿佛被人扼紧了。那些不能被回想起来的零散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