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变得晦暗,白云飘过像翻滚的浪潮,太阳快沉下去,芦苇荡多了层灰色调,林楠木清楚坚定的声音未止,从《琵琶行》背到《师说》。
她自己都没注意,高中必背文言文在口中轮了遍。
“林木头,进步很大嘛,”黎璟和付桁双双夸赞。
他们边走边念,来了遍理科公式,到物理时林楠木节节败退。
“英语作文可以吗?”
她摇头。
付桁在前面倒着走,他背一遍,她们跟着念一遍。
“这句话什么意思?”
“在这信息年代,计算机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付桁提问,“林楠木,计算机怎么拼写?”
林楠木按着读音,她有些忘记了,“co……m,mmuni,cation”
一团糟,付桁说:“再来一遍,你说对了。”
“communication。”
天色暗下来,三人跑到路灯下,对面高空的烟囱在排放浓烟,原莎莎老家是炀安,一座工业没落的小城,她小时候经常见厂子里的红色烟囱。
榆城只有郊区有一些小工厂,污水排到河里,排水口外的土壤寸草不生。
林楠木出来前是不相信,离开学校可以学习,但不得不承认,下午的效率很高,她的语文成绩至少可以提升五六分,古诗词默写她拿下了。
“啊——我不想考试了!”黎璟冷不丁大喊,树影萧索左右摇曳。
“我们都知道——没有人喜欢考试!!”
黎璟扭头看他们,一脸认真,“我说真的,我不想高考。”她顿了下,“这是我的秘密。”
林楠木捡了朵败掉的野花,转着根茎,纠正道,“这是所有人的秘密,你说出来了而已。”
“好吧。”黎璟说。
“秘密吗?我的可不是这个。”付桁走到树荫下,校服衣领微敞,有片秋叶落在上面,他无所察觉。
“你秘密是什么?”黎璟好奇问。
付桁难为情了一秒,大方承认,“羡慕我哥,算么。”好在夜晚够黑,看不出他通红的脸,“……有点嫉妒。”
两个女生大笑,笑得欢脱,“羡慕什么?那张帅脸你也有,一样受用啊。”
付桁挠挠脖子,揪起肩上的落叶,“是成绩,聪明绝顶的脑子我可没有。”
林楠木附议,遇到道友般,“这题我会,就比如林立新遗传高智商,可我没有。”她说:“我可不嫉妒!是会有点羡慕。我没有很喜欢学习,再聪明的脑子给我也是浪费。”
说完,付桁压低声音,认真问,“那你秘密是什么?”
林楠木想了会,“我在打工。”
他们都在看她。
她一鼓作气说完:“在一家小酒吧,驻唱。”
蟋蟀在草丛里叫,黎璟和付桁愣愣的,然后肩膀一松,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你也算是间接实现梦想了吗?”黎璟言语间流露惊羡,“一定很自由轻松吧。”
“还好。”朋友们并未露出异样的眼神,林楠木很感激。
付桁仰头看着星,“我一直想开家小酒馆,以后实现了,大歌星可记得来寒舍唱歌。”
“哪门子歌星。”林楠木笑,“你以前还说梦想是开家照相馆,哦不对,是旅拍摄影师。”
“改变是常态。”
黎璟冷嗤:“美曰其名。”
郊外的天空星罗棋布,大朵大朵透明的云,像海里沉睡的水母,像夏日叮当相撞的浮冰。
“我要回去了。”林楠木声音低下去,她想起还要打工,还有躺在医院的冷玉珍,她不能随心所欲,逃跑一天都不允许。
付桁集训的机构管的严,他只能出来一小会,像跃出海面的大鱼,呼吸一口空气还要再潜入海底,“我也要回去了。”
黎璟又看会夜空,一缕碎发掉出来,她别到耳后,不一会又掉下来。
“那我也回去吧。”她说。
“好。”
“再见。”
三个高中生在路口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和蔼的月光和寂静的风相伴,各自走了很远的路。
后来,林楠木回校才知道,黎璟没有回去,她又逃跑了。
去哪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计划没有给任何人说。
回想起这天下午,水边清新的泥土气息和芦苇荡里软如棉絮的荻花,好似一抹艳阳照在身上。
假如凝固的时间能倒流回这天午后,黎璟说“那我也回去吧”的时候,她应该直视她的眼睛问,“至少在高考前不会再逃跑了了吧?”
可谁又能说得准。
改变是人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