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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1 / 2)

李妍君原本想再在诺国短居几日,却不防婚后第二日便收到了刘世瑞催她速归的信件,不得不匆匆准备启程。

这信也实在是来得巧,若早一日,他们也动不了身,若晚一日,也不至于显得这般过河拆桥。

但巧不巧的,李妍君都看到了这封信,既然看到了,便无法无动于衷,只能硬着头皮同九思商量此事,哪知九思下晌就同颜陆余说了个清楚。

一阵阵沉默里,颜陆余的脸愈来愈黑好似烧糊了的锅底。

李妍君心中惴惴,碰了碰身旁九思的胳膊肘,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去和颜陆余告别。

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却局促起来,像是在心中鼓足了勇气才开了口:“既如此,那我们便走了。”

李妍君不忍直视地侧过头,半点不敢看颜陆余的脸色。

他们婚后第一日便说要走,不过三日便收拾好行装,此时临行了竟还一副毫无顾念的模样,莫说是颜陆余,便是李妍君也深感自己二人的狼心狗肺。

一旁的颜陆余更是瞪圆了眼,显然也没想到九思好不容易开口说话确实这般毫无温情。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他只能愤愤拂袖,在龙椅上侧身而坐,不再看九思一眼。

眼见着九思一边起身,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竟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那其岳和李妍君不约而同地忘记了彼此的不快,对望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恳求。

“拜托帮忙拦一拦。”

“这个时候你让我来拦?”

没用的默契让二人语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向对方。

还没等两人达成一致,九思已走至正堂,端端正正地跪下,冲着颜陆余俯身一拜:“此行路远,不知归期,万望叔父珍重。”

颜陆余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一点,远远看着,甚至有些佝偻苍老。

他原不打算说什么,但又不忍让九思就那样跪着,于是只能离座,亲自将他扶起来,握着他的手叹道:“是个傻孩子,却是个好孩子。说到底,还是和你父王一个模样。”

李妍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长久以来,讨厌九思的人并不少,可说他傻的却没几个。明明就秀外慧中、颖悟绝伦,李妍君很是为九思不平,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暗自腹诽,冷不防却被点了名。

颜陆余盯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与不满:“此次离开,不仅那其岳会随行,朕还会拨三千兵马任轩儿调动。你若是个有心人,这三千兵马应当足以解郢朝之危。”

是了是了,这就是下马威了,生怕自己欺负了他侄儿,还要派个监军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李妍君笑弯了眼睛,乖巧得近乎虚伪:“是,妍君谢过陛下。”

颜陆余挥了挥手,像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对他多讲,只是看着九思,心中又总有满腔的担忧与放不下,不得已又开了口:“医官嘱咐,轩儿的身体要好好将养。他前些日子才受你连累,又病了一场,此行路途遥远,你得好好照料,莫要一味赶路,更莫要任他逞强。医官、厨子、杂役都得带齐了,守卫也不可大意。三千兵士自有将领带着在边境等你们,届时有通关文书便可,旁的皆不用你们费心。”

这一番安排实在是细致妥帖到了极致,李妍君也收起了不着调的心思,认认真真地一一应下。

九思双唇紧抿,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又不知在这个时候应当说些什么。

好在,这一刻,颜陆余像是十分明白九思的心情,大肚量地拍了拍他的肩:“朕身体尚可,你们不必挂怀。此去郢朝危机重重,朕虽给了你们兵马,但他国之兵总归名不正言不顺,如何破局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凡事莫要憋在心中,若遇到举棋不定的时候,也可问问那其岳的意见。”

“是,我明白的。”九思低声应道。

颜陆余不知他所谓的“明白”究竟明白了多少,是明白局势艰难,还是明白自己对他的一片苦心。

他叹了口气,不忍再看,只回身罢手,示意他们就此离开,不必再言。

九思看着颜陆余的背影,掀袍跪下,端端正正地伏身行礼,李妍君在他身旁,随他一起。

一礼之后,他们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那个时候,李妍君或多或少还是觉得颜陆余关心则乱,顾忌得实在多了些。

虽说自打来了诺国,常有各种各样的人说九思的身体是如何如何的不好,可在李妍君眼里,他不过是消瘦了些,身手依然干净利落,处事依然处变不惊,并不像是羸弱的模样。

直至回程过半,李妍君才终于明白那一次死里逃生留下的究竟是什么。

她依稀记得九思很擅马术,生性坚韧,曾一人一骑日夜兼程三日,回到宫里时满身尘土,可一双眼睛依然澄明,些微的疲惫仿若古井中的微波,看不分明,连眉都不会皱一下。

可现如今,他不再骑马,即便是坐在马车里,也总是眉心不展,脸色苍白。

李妍君心知他大概是不舒服,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抓住她的手,笑着摇摇头。

这一路没有驿站,又山势绵延,为了防止意外,只能连赶几日山路。未曾想,昨日太阳才落,九思竟不声不响地起了热,还是到晚间入睡了才被李妍君发现。

他烧得迷迷糊糊,眉心却仍是锁着,直到夜深仍然睡得很不安稳,连吞咽都困难。

“大概是要下雨了。”那其岳接过空了的药碗,又递过去了根干净的帕子,声音平静得可怕,“臣还记得他一身俊俏的功夫,可惜日后怕是难以施展了。那两箭刺得太深,在河里泡了太久,又没有及时处理,这病根怕是难除。”

“我会找最好的医官为他调养。”李妍君很细致地为九思擦去额间的冷汗,坚定地说。

那其岳冷笑一声:“你不会真以为这世间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他伤得那样重,能捡回一条命,保住一条胳膊已是不易。名医?调养?亡羊补牢而已。臣多管闲事,还是劝殿下一句,凡事不要太过执着,省得在日后的日子里伤人伤己。”

身后已没了动静,李妍君知晓他大概已经离开,情难自禁地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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