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那种高高在上深深刺痛了云杉,她得咬着口腔内壁才能让自己平静地回话。
“他只是一个朋友,出差来这边,一起吃顿饭,我明天回兰城。”
“朋友,朋友会在元旦跟你待在一起,他没有家人吗,还是你没有家人?”云杉的解释在云母听来就是狡辩,她愈发失望和不满。
“云杉,为什么从来不肯听我们的建议呢,我们没有支持过你吗,当时你刚毕业就要结婚,我们不是也答应你了吗,为什么现在你要满身尖刺对你的父母呢?”
云母逐渐安静下来,她对这些问题的疑惑真实又深刻,真实到很多次云杉都没毅力跟她争辩,深刻到云杉学会了放弃。
“妈,你想要什么呢,小时候,你想要我不哭不闹,讲道理,好好学习,拿第一名,做一个乖巧懂事又聪明活泼的女孩子,可是这本来就是相悖的,不被允许哭不被允许闹的孩子怎么有底气活泼明朗,学习成绩我可以努力,道理我可以自己学,可是你们该给我的爱要让我怎么自己给自己?你想说你没有,可是你有,你只需要我在你开心的时候撒撒娇卖卖萌来满足你想要的温馨家庭,适度就够了。”
“我跟你们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高墙,我尝试呼喊、爬过去、用身体撞,都不会有用的,因为这道墙是你们亲手给自己建立的安全距离,到现在你们也不是想撤去那堵墙,你们只是讨厌我完全失控,一点也找不出你们养育过的影子,一点不受你们羁绊,一点不被你们影响。”
“现在你们想要什么,想要我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在桐水一家不错的医院工作,必要的时候出现在你们身边,让别人看到你们还有一个过得不错的女儿,或许在适当时候再营造一点温情给你们,适度就好了,这样,才是你们的女儿。”
“妈,”云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她吞了吞藏在嗓子里的酸涩,想让自己体面一点,再体面一点,“做你们的女儿,我也很不开心,我也不想,明明有父母却,却像没有一样,你们给我那些短暂的浅薄的爱,连让我抵御别人的冷眼都不够。”
云桉别过脸望着屋顶,起身想要拥抱伤心的云杉,妻子拉住了他,指了指云母。
云母站起来往前一步,云父站起来扶她,两双交叠在一起的手隐隐发着颤,云母的眼神很复杂,看得出愤怒、不甘、茫然,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心虚。
“结婚有什么不好,你沉溺在过去,这些年过得就开心吗,妈妈只是想要你重新开始,你跟平常人一样生活,别再这么偏执下去,就算不回桐水也可以啊。”
云杉仰着头笑了起来,眼泪还是往出滑,就说偶像剧都是骗人的,“爸,妈,除了用你们的想法来定义我的人生,你们对我的人生还有任何了解吗?我为什么想做医生,我为什么爱萧疏,我为什么,为什么会一步一步回不了头,你们要我怎样,我已经失去他了,已经失去了!为什么我要忍受你们一口一个死人,为什么我要绞尽脑汁在意你们的情绪,为什么我这么累啊。”
“他是第一个发现我站在高墙下无望呐喊的人,是第一个牵着我的手走出来的人,否则我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来,我会怯懦,自卑,敏感,脆弱,会害怕别人审视的目光,会在意别人随口一句评价,会下班路上被人尾随都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打电话,我会没有朋友,没有明亮的未来,没有被爱过,会和你们曾经短暂骄傲过喜欢过的女儿永远绝缘。”
“那个我,是被他很好很好的爱着的我。”
“被爱和不被爱,是不一样的。”
云杉抹掉脸上的泪水,被推着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就这样吧,你们想要的我一样都做不到,我把这些年所有的积蓄留给你们,就当你们真的没生过没养过我吧,你们如果没生过我没养过我,你们不会这么为难,骗骗自己吧。”
她转身往外走,没有解脱的快感,只有一种无力,没劲极了,或许死了都比这种没劲的感觉要好。
付郁就在门口站着,他自己追过来的,云杉懒得管,大跨步往外走,没有人拉住她。
云母和云父相互搀扶着坐下来,一直安静坐着的云桉忽然出了声,他的嗓子有点哑,听上去也没劲极了,“妈,你不是问云杉为什么要满身尖刺对你们吗?”
“大概,是她真的恨你们吧。”
云桉似乎还想说更多,又只是短促的嗤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讽刺,他揉了揉妻子的肩膀,起身去了二楼。
桐水的雪下得很大,云杉觉得脸已经僵住了,但还是有新的热流从眼眶涌出来,浇开之前的霜痕,重新冻上一层。
一件带着温度的衣服突然罩在了头顶,带着浅淡的木质香水味,一点也不难闻,然后她被收拢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付郁隔着外套抱了她,他的声音很温柔,比那天的温度要温暖很多。
“哭吧,谁都看不见。”
云杉的眼泪很快就沾湿了一大块布料,蜿蜒滂沱,渐渐变成带着气声的抽噎,间或夹杂着低哑绝望的嘶鸣,付郁闭上眼睛抱着她,风雪砸下来,顷刻间打湿了他的额发和睫毛,心口的位置一跳一跳地抽疼,付郁狼狈不已。
来往路人不多,偶尔有两三缕目光飘过来也很快就移开。
“付郁,下雪了,好大的雪啊。”云杉的声音从衣服里透出来,轻飘飘的,一再放大他心底的不安,好像怀里的人就要随着这场风雪一起消散。
“云杉,还要哭吗?”
没有作答,付郁于是小心地把大衣掀开,他弯下腰平视云杉的眼睛,忽然伸手从云杉的眼睛上擦过,云杉一僵,付郁却没有在意,他把手心收成拳,伸到云杉面前,眼睛弯起来,沾着温和的笑意,缓缓打开了手掌,掌心里安静躺着一根眼睫毛。
“许个愿吧,许完愿,把它吹走,愿望就会实现。”
云杉看着他,付郁有些羞恼,想开口解释什么,云杉已经顺从地闭上了眼。
付郁没问她许的什么愿望,他用手托了托飘起来的睫毛,看着它融入白茫茫的一片,飞得很高很远。
车里,付郁从后座翻出了干净的毯子,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裹在了云杉身上,自己打开暖风口把脑袋凑过去吹了吹,回去的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