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大福晋还算在认真听戏,可吃下两盏茶之后,就开始作弄她。
此时逸娴正半跪在地上,捧着大福晋的花盆底绣鞋,用绣帕子擦拭沾满鞋面的茶渍和茶叶。
“四弟妹,你可看仔细了,一会儿我还得去给额娘请安呢,莫要让我失了面子。”
绣鞋上鹌鹑蛋大小的浅粉碧玺珠子,几乎戳到她的鼻尖。
“嫂嫂放心,还差一点点就擦干净了。”
逸娴鼻尖都冒着微汗,直到碧玺珠子上最后一丝茶渍被擦拭干净,这才扶着发酸的腰站起身来。
“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昨儿只喊你端个茶水而已,手就烫出这么大的血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你多恶毒呢,哎。”
“嫂嫂说笑了,这是我自己烫伤的,和您有什么关系?”
逸娴转身丢帕子再回身之际,就看见大福晋在用绣帕子捂着嘴角偷笑。
想必是她虐爽了,心里舒坦了吧。
“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去给额娘请安了,听说圈地的事儿,是四阿哥手底下一个笔帖式擅作主张,四阿哥只是用人不慎,并非什么大错,这几天就能平安回来了。”
“替弟妹向惠妃娘娘请安,这次多谢嫂嫂和大阿哥。”
逸娴心中冷笑,这两天受的罪,过几天她就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大福晋起身,边走还边用帕子捂着嘴笑个不停。
逸娴一头雾水,揉揉酸疼的肩膀和膝盖,等到稍微缓过来,才往乾西四所走。
此时风拂帘动,戏台子旁的八角亭内隐隐露出一炔玄色衣角。
………
走出没几步,就发现许多太监宫女频频侧目看她。
逸娴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匆匆找到一口大铜缸子,低头就着水面,仔细查看脸颊。
确定脸上干干净净之后,这才继续走路。
可渐渐地,她忽然感觉身下不对劲,那感觉很熟悉,一阵阵热流涌出。
这感觉是...大姨妈...
心如擂鼓掀起裙摆一角,此时她藕荷色的裤管子早已淌出一道道猩红的血。
血水如涓涓细流,顺着裤管打湿了她雾蓝色的鞋面。
终于知道方才大福晋,还有从她身后走过的太监宫女们,为什么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逸娴又羞又急,她的屁股后肯定也有一大滩血。
整个紫禁城都知道她来葵水了!
都怪她自己暴饮暴食,吃的太补了,把大姨妈都给吃出来了。
春末夏初本就穿的清凉,根本没多余的布料遮挡,她满脸羞红,鬼鬼祟祟的往大铜缸后面挪,躲在了铜缸后。
探出脑袋叫住一个陌生的小宫女,让那宫女帮忙去乾西四所叫春嬷嬷带件斗篷来。
从来没想过痛经会这么难受,此时小腹凉丝丝的钝痛,就像有把钝刀在来回撕扯皮肉,刀刀搓磨。
无边丝雨细如愁,她满身冷汗,疼得瘫坐在地,抱着肚子无声啜泣。
她一滴眼泪都不敢落下。
在这人情淡薄的紫禁城里,身为嫡福晋,不管孤身一人午夜梦回之时,还是在外头觥筹交错,她连哭都是失礼的。
眼前赫然出现一双鸦色云纹皂靴,头顶上方撑起一片晴空。
她抬眸,就看见四爷撑着伞,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没想到有生之年,四阿哥竟然会主动替她遮风挡雨。
她更不曾想过,二人再见面之时,竟会在她最尴尬和狼狈的时候。
“福晋,奴才这身衣衫今儿一早才换上的,您请将就着穿上。”
苏培盛脑子活络,已经脱下自己身上的藏蓝色太监褂子,叠的整整齐齐捧到福晋面前。
逸娴疼得直不起腰,伸出颤抖的指尖,缓缓探向面前的衣袍,想在四爷面前保住最后一丝颜面。
视线渐渐模糊,她看见苏培盛惊呼焦急的重影,还看见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
乾西四所里,太医和医女进进出出福晋正院内屋。
胤禛坐在前厅,听着医女在禀报福晋的状况。
“四爷,福晋初初才来月事,有的女子来月事的时候,会因剧烈疼痛难熬些,等生过几个孩子后,即可缓解。”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福晋和爷多生几个孩子,这毛病就能好是不是?”苏培盛开口询问。
他头一回见女人来个月事,疼得昏过去。
“都下去,好生照料福晋。”
“爷,今儿个是十五呢。”苏培盛依照祖制,出言提醒道。
按照祖宗规矩,每月初一十五,爷必须待在福晋屋里过夜。
“嗯。”
胤禛说完又懊恼不已,方才明明是去戏台子找她兴师问罪。
可见到她卑躬屈膝讨好大福晋,已到嘴边责难的话,瞬间噎着说不出口。
自从二人成婚以来,她从来都是娇纵跋扈,从未见过她哭,今日她哭了,他看着她在雨中哭的眼眶和鼻尖都发红。
额娘送来的那些女人,他本就不会亲近。
即便福晋不出手,他也会悄悄解决掉那些额娘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原来她心里都知道,知道他在利用她,把她当成一把与额娘反抗的刀子。
她既知道,又是抱着何种心情,把善妒暴虐的脏水,统统往她自己身上泼?
胤禛心中泛起莫名烦躁,她…应该很难过吧……
“爷,内务府方才送来了元帕,钦天监也选好了您与福晋圆房的吉日。”
苏培盛端着个盖着红布的青玉托盘,施施然走到正在写手札的四爷面前。
胤禛握着羊毫笔管的手,顿在原地,书不成字。
元帕是圆房之时,用来承接女子破身后,身下落红的帕子。
苏培盛偷眼看见素来面不改色的四爷,竟然耳尖泛红。
啧,爷这颗铁树,终于想开花了,苏培盛脸上顿时露出贱兮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