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抵达人界的时候，正是月朗轮回的第二世。
那天她外出务工，捡回一个快要饿死的小乞丐。
小孩子满脸灰尘，身形消瘦，看样子应当是饿了很久。
月朗叹了口气，掏出怀里的一张饼，递给了他。
今年南方涝灾得厉害，粮食颗粒无收，赈灾银款却迟迟不能到位，以至于近日一批流民涌进了栎京。
“你家大人呢？”
“都不在了。”孩子边吃边回答道。
月朗闻言沉默了半响，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你能收留我么？”男孩抬起头，眼眸里一片清澈，“我给你干活，不白吃白住。”
月朗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她偏过头，视线绕过男孩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月朗促狭地摸了摸鼻子。
“那你可得多吃点，长长力气，早点长大给我养老。”
……
事实上，月朗并没有过上奴役小孩子的轻松日子。
那天晚上她皱着眉，坐在床头数了一夜压箱底的钱。
她在人间的境遇会随着欠下的因果一次比一次糟糕。
上一世还能做个权臣家的贵女，这一世没有玄梁的金手指，她只是一个平民。
月朗望了望旁边洗的很白净，已经睡熟了的星疏，叹了口气。
“强烈预感到这孩子跟着我会吃很多苦哎……”
俗话说，知识改变命运。
次日她便领着孩子去了隔壁学堂。
“你一定要好好跟先生学习。“月朗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星疏的头。
“先考个状元，然后做大官！赚好多钱，吃好多好吃的！”月朗接着眉飞色舞道。
星疏抬起头凝视着月朗，没有说话。
此时正津津有味大谈特谈未来宏伟蓝图的月朗，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外衣，衣服上一摞又一摞的补丁，填的这件衣服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
“到时候咱们先买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然后再……“
星疏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还是和从前在九重天上一样，不自知地迸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片刻后，他拉下月朗放在自己头上的手。
衣袖微卷，露出了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疤。
看起来是烫伤。
星疏沉默地盯着那些狰狞攀附在她手臂上的痕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怎么弄的？“
他的声音传来，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月朗垂了眸子，快速拉上了衣袖。她想抽回被星疏拉着的手，却发现这孩子力气很大。
一个晚上力气就长了这么多么？
明明昨天还奄奄一息的。月朗忍不住疑惑道。
“小时候不小心烧伤的。”
“快去吧，先生在等你。“她开口催促星疏。
星疏听话地松了手。他站在原地，看着月朗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日子很平淡的过了一阵子。
每天清晨月朗同星疏一起出门。到了傍晚，星疏放了学便在家门口等月朗回来。
学堂师傅总夸星疏聪明，小小年纪做出来的文章极好。
月朗对此很是自豪，每每遇到学堂师傅都要拉住人家寒暄许久。甚至于前阵子还动了送礼的念头。最后还是因为家中实在贫寒，拿不出像样的礼物而作罢。
“你为什么要讨好他们呢？“星疏望着月朗淡淡道。
“因为你啊。“月朗嗤笑了一声。她也搬出一把椅子，坐在了星疏的旁边。
“你有天分，若能得到老师倾囊相授，以后一定有一番大作为。“月朗看着漫天的星星，开口道。
“为了一个外人，值得么？“星疏不以为意道，他冷漠的面上夹杂了一丝心不在焉。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月朗。
她望着漫无尽头的黑夜，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人活着……总要找点事情做。“
星疏挨着她，长久凝视着她那双沾染了悲伤的眸子。
“在看什么？“星疏开口问道，
“我的家在那里。“月朗伸手指了指头上的天。
星疏闻言沉默了片刻。他沉静的眸子暗了暗，像阴沉的天色，黑夜就要拉开序幕。
寂静的院落里传来星疏的声音。“你想回去么？“
月朗闻言看向星疏，她的眼神透露着一丝古怪。
这一刻，她终于发现星疏是个奇怪的孩子。多数时候，他整个人都朝外冒着寒气。
这种古怪的清冷让月朗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月朗不确信地盯着星疏看了许久，试图找到一丝端倪。
可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片刻后，月朗懊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发髻。她抽了鼻子，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寂寞。
天尊不在，玄粱也不在。她一个人要面对一切，平时连说话的人也找不到。
一阵莫名的委屈涌了上来，月朗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黑暗彻底笼罩了栎京，静谧的夜空里一轮朗月的周围稀疏挂上了几颗星星。
星疏拿出一方帕子，轻轻系在了月朗的手臂上。
“日后若是我真的做了大官，你也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他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地，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月朗闻言不解地看向星疏。
黑暗里传来他轻飘飘的声音。
“你要好好活着。“
“活着才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