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大了双眼,下意识道:“天……”
“因果册上的内容岂能随意泄露?”星疏打断玄梁接着追问。
他凝视着玄梁的神情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物件。
这样的眼神上一世玄梁便见识过了。
玄梁心中一阵恶寒。
只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胆子极大地使劲搓了搓星疏的头,道:”你姐姐就要家去了。”然后顺势往后躺了躺。
显然他忘记了自己坐的不是躺椅而是马扎。
屋檐下月朗的惊呼,玄梁的哀号,星疏的补刀乱作了一团。
大家吵吵闹闹,却满怀着各自的希望。
……
日子慢慢悠悠,很快便到上元佳节那天。
月朗在玄梁的掩护下打扮成下人混进了怡红坊。
青楼姑娘的房间并不难找,在玄梁的打探下,很快便锁定了她所在的二楼拐角左转的房间。
月朗在见到一脸茫然的青楼姑娘时,才明白为何因果册要指引她来。
那是一张和姜家侍女小翠一摸一样的脸。
也是她曾经贸然顶替的一张脸。
因果循环,轮回报应。曾经欠了别人的,兜兜转转总归是要还回来。
玄梁已经在楼下放了易燃的爆竹,顷刻间整座妓坊乱作一团。
不容月朗多思忖,她便带着换好奴仆衣服的小翠向外跑。
栎京的上元佳节热闹非凡,人群攒动,她同小翠挤了很久,最后被人拦在了巷口。
人世间像他们这样的贱民,性命就如同草芥般轻薄。
她拼命护着小翠,却不敌众人的棍棒。
意识模糊间,月朗仿佛回到了司星的神殿上。
司星手持藤条,一下一下狠狠抽着她的手心。
月朗满手鲜血,却倔强的不肯低头。
她觉得自己没错。
那些辱骂龙族的同伴,确实该打。
年少的她是那样的恣意,根本无法忍受大家提到龙族甚至祖龙的时候嗤之以鼻的神情。
甚至是司星。
她不能理解,明明他们才是最亲近的同族,可他却也同其他人一般平等地厌恶她。
直到她成为武神,亲眼见到业火滔天的离渊。
那火焰里无数哀嚎的生灵,曾经也是他们的手足。为了镇压祖龙,他们也都陨落在这场火焰里,永世不得超生,受尽痛苦与折磨。
自此天界除了金仙,谁也不愿靠近离渊半步。
时间越久月朗便越能明白,那场因祖龙开启的无休止的征战,以及天神征战带来的杀劫,滔天的罪责便如同离渊的业火一般,经世不熄。
每一个龙族的诞生,都注定要背负着它到死为止。
月朗也在这种生来便背负的苦难中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用途。
她不顾忌龙族的杀劫成为了武神,为中天神殿荡平一切阻碍。
一个出身龙族的武神,众仙也觉得这份苦差落的理所应当。
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而她当初为了赎罪做了多少努力也无从知晓。
……
玄梁带星疏赶过来的时候,只见到小翠抱着毫无生气的月朗,一脸茫然。
黑暗的夜空里渐渐落起了鹅毛一样的雪。
瑞雪兆丰年,人们欢呼着燃起了绚丽璀璨的烟花庆祝这个祥瑞的征兆。
一朵朵的烟花在长长的夜空里呼啸而过,仓促间照亮了月朗斑驳的脸庞,然后熄灭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白天还是活力满满的一个人,此刻却变得毫无声息。
星疏满脸错愕,他蹲下来,从小翠手中接过了她。
他不知道离恨表露天机的考量,但主张众生平等的他没有出言阻止。可即使知晓因果,也还是会次次都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星疏伸出手轻轻地将月朗的脸擦拭干净。
他记得她第一次捡他回去,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她轻轻擦掉了他脸上的泥渍,然后牵起了他的手。
“我们回家。”她的声音温和又坚定,那时他难得心底泛起了一阵暖意。
无情道,道道束人心。
他注定无法生出如爱恨般强烈的感觉来。
只是这样冷清的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刻她的手不似从前那般温暖了。
“我们回家。”
星疏不顾玄梁和小翠的惊呼,慢慢背起了月朗。
月光柔和地照耀在了栎京雪白的地面,印出了星疏深深浅浅的脚步。
玄梁看着他萧索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一丝茫然涌上了心头,星疏停了脚步,鬼使神差地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月朗星疏。
多么般配的一对名字。
仿佛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