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凉,风里夹带着雨季来临的讯号,明月失去影踪,独留静默的黑占据整片天空。
荐云雪抬头看了几次闻时的面容,没有开口。闻时只得把疑惑融进眼神里,呆呆地回应她的每一次抬头。
“我有那张照片了。”荐云雪缓缓开口,声线平平没有起伏。
闻时脚步一顿,别了别头,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她说下一句。
“这张照片如果是真的,那位阿姨会不会被判死刑?”荐云雪低下头,思索几番,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闻时低下头,思索了几秒开口,“看情况。”
“我只是在想,那位阿姨之前遭受家暴,没有人为她主持正义,而他的丈夫为此丧命,却有警察为他主持正义,正义究竟是什么呢?”荐云雪音色很低,很轻,在静谧的夜里,才能捕捉到每一个字。
“正义究竟是为什么人准备的?”荐云雪继续喃喃自语。
闻时无言,站在无尽的夜里,他似乎也早就想问询,正义究竟是为什么人准备的。
“也许正义是为准备好了的人准备的。”闻时慢慢吐出这句话,好似从灵魂深处,剥脱出来的一句,也正是他在回应自己的问询。
“不,正义是为有所准备的人准备的。”荐云雪忽然抬头,出口反驳,声音裹着冷霜,携着压抑住的讥讽,但不是针对闻时,而是针对这世上所有一般。
闻时俯视着荐云雪,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和之前不一样的模样。皎白的脸在冷白的路灯下,仿佛覆了一层白霜,在漆黑的夜中,双眸清亮,宛若星月,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从中迸发,将他从自我问询的黑暗涡旋中拉出,击溃他无法挣扎的困惑。
“我把照片发你。”刚刚锋芒毕露的神情没维持多久,荐云雪眨了眨眼,敛去了一身的锐气。
“好。”闻时也回过神,点了点头。
“听说,过两天我们就能休假了。”荐云雪边说,“请我吃的饭记得兑现。”
“好。”闻时轻轻点头,头微微偏移低头看着荐云雪,空气中若有似无勾绕着栀子的味道。
闻时把荐云雪送到门前,互道晚安后迈着步子往前走去。打开手机,微弱的光在漆黑的夜显得刺眼,消息是荐云雪发的,是那张照片,证明郑文秀来过证据。
黑色照片中,车牌号和红色的火葬场招牌很是显眼。
打开相册,里面也静静躺着那张在她家拍的照片,从案发地点,到销毁的地方,已经能够构成合理的证据怀疑链。
这些天的苦好似已经目光所及地到了尽头,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脑袋中仍旧回响着那个问句,“正义是什么?”
“正义是为有所准备的人准备的。”
那他,准备好了吗?
第二天,雾气迷蒙,天色还是将亮未亮,闻时就被急促的铃声吵醒,是章响打来的。
“喂,闻哥,我给你说,出事了。”章响那边语气着急,火急火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和他一样也是被紧急叫起来的。
“什么事。”闻时刚从混沌的梦魇中醒来,听到这句立马恢复了清明,章响不是那种爱清晨打电话来开玩笑的人。
“刚刚接到电话,郑文秀自首了。”章响直入主题,听得到他拖着鞋急匆匆的声音。
闻时呼吸一滞,这是什么意思?
“闻哥,别的你先回来再说。”章响那边下了楼,准备开车,夹杂着嘟囔的抱怨,“上午不自首,这个点自首,也不知道是折磨谁。”
“不说了啊,我先去局里了。”章响没有听见闻时的回应,开上车就按掉了电话。
闻时看着手机传来嘟嘟的断线声,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喃喃道,“是我暴露了吗?”
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闻时翻身起床,不到五分钟就收拾妥当,大步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闻时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一个关键性问题,他该怎么下山?
章响一听就知道忙着在警局折腾,这个点这个地方也没人会来往,走下去的话,还不如等案子完结,让他来接,打车的话,恐怕这个时候没有司机愿意勇闯火葬场。
闻时思量了一会又默默后退,朝着住的地方走去。
五分钟后,荐云雪的房门前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荐云雪在敲门声停下前,转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看睁开看着手机显示还不到六点的时间,又闭上了,陷入一种混沌的沉默当中。
“见鬼了?”荐云雪的念头闪过,倒是没有惊慌害怕。
正当察觉门外没什么动静,准备再次倒头就睡,把这个事情归结为梦境后,门外又响起了节奏整齐地三声敲门声。
“鬼会这么有礼貌吗?”荐云雪初醒的大脑有些离弦,每日有着严格作息时间,现在对她的苏醒来说虽然差不到几个小时,但是还是十分不习惯。
荐云雪闭着眼睛还是决定起来看看,熟练地找到拖鞋的位置,拖着走到门前,轻声问了句,夹杂着不耐烦,“谁?”
“我。”闻时在外面听着她的问话,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答了。
荐云雪只听得是熟悉的声音,脑子半开机,摸索着下面,找到了门把手,转了转后拉开了门。
闻时站在下面,和她等高,见她闭着眼,脸上浮现着被叫醒后的不耐烦,不由有点想笑,又怕笑了再也下不去山了,只能忍着。
“云雪,你不睁开眼睛吗?”闻时试探地问了问。
“不用,你说吧。”荐云雪的另外半个脑子还在神游,语调平平,声音有些懒散。
“我不知道怎么下山。”闻时有些踯躅,一是有些不好意思,二是不知道荐云雪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你要回去?”混乱一片的脑子好像被这句话联通了开关,缓缓睁开了眼睛,在一片清淡的薄雾中,看着闻时穿着一身黑,倒是什么都没带,沾染了晨露的眼睛,有些湿漉漉。
“嗯,郑文秀自首了,我回去看看。”闻时点了点头,直视着她终于有了神志的模样。
“那证据?”荐云雪回过神来,头脑渐渐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