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悬挂连成一线，紫雨滂沱，光线重叠，激荡着令人目眩的颜色。街道空寂无人，成片奔流的雨水卷着被泡烂的鞭炮屑，潮气锁着硝烟味，升腾。
曲望仪与雪兰汀路过一座老旧电话亭，被雨滴砸地砰砰作响的玻璃上印着模糊的黑影。看形状，里面的人正手握电话，有说有笑。这座电话亭废弃已久。
整个人类世界都变成这样了吗？望仪想着。
这一切与她，与“实验中学”有关。
以犹格-索托斯、奈亚拉托提普他们为首的高位外神似乎不想让她和雪兰汀掺和过多，谢憬姝却让雪兰汀陪她进行调查，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那天在高维时空的惊鸿一瞥，让大脑获得了海量信息。这些天，她在回忆里仔细查找分析，对“实验中学”的原貌做出了基本判断。
古神计划测试人类对古神阵营的信念，即“秩序”的服从程度，同时观察人类的高创造性是否会被保留。人类在完全接受“秩序”的规训之后，能够成为古神忠诚的信徒，并在古神的羽翼之下免受旧日阵营的精神污染。古神认为这对人类自身也大有裨益，人类将会接受代表了绝对光明与和谐的秩序，摒弃欺骗、冲动、隐蔽、自私，摒弃一切劣根性——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创造性不能被破坏。
祂们在幻梦境内建立了那个中学外观的试验场，随机将一些人类少年的思维量子体带到那里。在一段时间的试验后，祂们观察到，总有一小部分人类无法认同祂们的理念。更引神注目的是，这部分人类表现出最高的创造力。
很快，中学本身变成了筛选高抗性人类的场所，展现出高抗性孩子被送进重点场所——“实验班”。祂们给这些人类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而后在他们身上进行一切可能的试验，因为古神已经意识到，人类创造性的奥秘可能正藏在这部分孩子身上。
为了不引起人类社会的注意，被带走思维的孩子数量有限，为保证实验材料的充足，古神开辟了多个时间分叉，以期提高利用率，同时进行时空相关的研究。
而现在，祂们要找的东西应该业已找到，至少部分找到。
可它究竟是什么呢？
她又把注意力转回电话亭，在下紫雨的天气，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在废弃电话亭里打公共电话？公共电话过时了多少年且不说，那个电话早该报废了。
她身上有防水咒和隐形咒。望仪借着雨声的掩盖，径直走到玻璃窗旁，向内张望。
“啪！”
望仪膝盖一软，滑进足以淹没她手腕的“紫药水”里。
“望仪！怎么了？”雪兰汀蹲下身，盯住窗口，一手环住她的后背，一手挡在她身前。
望仪严肃地开口：“里面的东西，应该不是人。”
里面的东西举着电话，全身皱巴巴的，皮肤死死吸附在骨架上，与人类干尸看起来相去不远，上身竟然还挂着一件黑棉袄。它的皮肤还是新鲜的，眼珠鼓出。那东西不但像活人一样站着，还偶尔前后摇晃，听筒紧贴耳朵。深红色的东西从两者之间流下来，貌似是化为肉泥的人体组织。
雪兰汀轻轻倒吸一口凉气，抬手点亮掌心，望仪握住他的手腕，无声地制止了他。她绕到电话亭门口，侧身一避，用意念控制手表形态的外骨骼探出细细的金属丝，从玻璃门缝下爬进电话亭。
这样，她可以尽情观察表盘上的微缩场景了。
她很快发现，那类人物体的手实际上是松弛的，但掌心的皮肤已经碳化，牢牢粘住电话手柄。
她的精神力指挥外骨骼变形出第二条细线，伸入自己的耳朵。
时断时续、沙哑失真的声音，来自于电话：
“不能离开……”
“只属于……”
“禁止……”
“唯、一……”
“……融为一体，献出一切……掏心……掏肺……”
望仪听着，内心正犯嘀咕，却眼前一闪，一把剑已插在电话机上，几乎把后者扎个对穿。还未等她理解这一幕，电话骤然爆炸，那类人物体随之倒地不动。电话手柄还在它手上，把电话线扯得老长。
来人带着兜帽，半张脸藏在工装风羽绒服的衣领里，双手插袋。望仪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衣少微。
“你怎么在这？”望仪吃惊地问。
衣少微没有回答，他冲进电话亭，一张被打湿的黄符在他背上摇摇欲坠。望仪和雪兰汀也跟了进去。衣少微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类人物体和电话，大约半分钟后，才哆哆嗦嗦地开口：“能麻烦你们把门关上，再给我一个防水咒吗？防水符时间久了，有点失灵，我快冻死了。”
雪兰汀点头，望仪问：“你在这做什么？”
衣少微从寒冷中缓过来少许，声音稳定不少：“算是……来捉妖？哦不，来处理异常的。”
说罢，他擎住还挂在电话机上的剑柄，上下摇晃，电话机一分为二，一堆混合着血液、肉泥和脑浆的流体落下，啪嗒，啪嗒。衣少微弯腰剥离类人物体粘在电话手柄上的焦皮，而后拉开电话手柄。几条暗红色的黏糊物质，一头来自类人体的耳道深处，另一头被吸进了听筒表面的小孔里。
衣少微略显抱歉地望望他们，解释道：“这本来是个人，内脏什么的被这个电话吸走了。那个……没吓到你们吧？”用的是第二人称复数，眼睛倒是看着望仪。
望仪耸耸肩：“暂时还好，吃饭看到肉泥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