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楼虽不是五大宗门里最大的,但一定是筑地最杂最复杂的。上次来时,出了那种尴尬的事,叶晞倒也没心情好好看看这座矗立上百年的宗阁。
满地的竹送絮柳包围在大筑的围外及楼内小阁台,期间柱节岭立,最高的一座楼塔直人云霄。
走去风满楼的一路上,清枝细柳扶恰,虽近冬花寂,却是树熙影随,碎碎浮光折现在楼檐栏瓦间,墙壁钟红典成,翩然诺诺间透着沉韵与矜涵。
两人来的风满楼的最高一层,风满楼虽是餐食楼,但却有五层之高,他们挑了一向没什么人的五楼,此时出来祁霁点来的满大桌吃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由自主的,叶晞又看向那最最高矗的主楼长泽,典致而耸立,它的闪耀是无需多言的,高挺伟立,俯视一切。
“师父,你看那个,那座楼是不是就是长泽楼?”
默默整理着面前的一道道各式各样的菜食,盛了腕果粥放在叶晞面前,祁霁道“最大的那座,蓝白色的那座。”
“那就是啦!”叶晞说着,颇有些激动的扒拉着祁霁的袖子,“师父你看一、二、三、四……哇!它有十三层唉!”
笑话,自幼就在这里长大的祁霁又怎么不知道,只能说,他对那座楼的了解程度仅次于对桃花酿的了解吧。
长泽十三,名为楼塔,其实却是塔阵,而那十三层楼其实也是一个个大小关卡法阵,凡事嫡系弟子都是要每年考核塔阵的。
而且,依长泽门规,历届楼主非十三塔金令者,即是是嫡系血脉要没资格继任楼主之位。
不仅如此,就算是楼内指事长老也有相应要求,就连高品阶点的弟子也要达三层塔令。
长泽十三层里的阵列是绝崖的玄致顶级,因着是为考核而设,势杀度虽有刻意大幅减弱,但却是玄妙至极,浮隐浮现且毫无缺漏。
若求破阵,除了绝对的实力外还有对眼力、敏锐度、数演术、阵结术,甚至形字诗韵的高要求。
只是可惜他十二岁离开那年也才在第六层勉强拿了银令,这些年过去,虽也时有挑阵试塔的念头,但也深知已自己已经没有试练的必要了。
他虽不愿再回长泽楼,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长泽十三却是至今仍牵动着他。
见祁霁并没有如自己这般激动,叶晞突然意识到他本就是长泽楼的弟子啊,秋氏长宗嫡系血脉。
一想到这一点,叶晞尤为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了。这么想着,她竟感到莫名的气恼,看着面前的虾仁蛋酥,顿时馋意。
拿起桌子上的竹木筷子,就要去夹来吃,然而等右手拿了筷子她才又想起来骨冠筋网的事。
“这……啊呀!”她气愤的撂下筷子,两腮处无意识的鼓着,略显微薄的朱唇也不直觉的向笔尖翘起。
真是的,这一天天的什么事啊,自己莫不是招惹了哪路神仙,自从来了这洛凌城,没一件让人顺心的。
看着叶晞此时这副气呼呼骄怒模样,祁霁却是溢不住的唇角上扬,眼里尽是坏笑,他轻笑出声却是磁澈澈的,“另一只手呢,阿年,总不好还要像小孩子一样让人来喂吧。”
祁霁说罢,却是夹了一大块虾仁蛋酥放进嘴里,明锐的眸子看向叶晞,眼角却是带着些许笑意。
炫耀,师父这是在赤裸裸地炫耀,一时间,叶晞只觉气恼,也顾不上什么师徒尊卑了,不,她好像也从未顾及过。
在祁霁第二次夹来红烧肉时,叶晞却是先他一步,蹿站起来一口咬进了嘴里。
鲜嫩腻香的红烧肉吃在嘴里,叶晞只觉得是赤裸裸的开心,吃到肉开心,抢师父的肉来吃更开心。
晶晶碎碎的大眼睛在脸上划出一个弯弯的月牙,亮兮兮的眸子看向祁霁“师父,红烧肉不错哦。”
祁霁轻笑“真要人喂啊?”
贼兮兮的侬了侬眉“师父喂我就好了。”
听她这句自然到显得有些随意的语气,祁霁眉头却是倏的一跳,少有的悸动在心头蔓延,然而不过一恍间就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想吃哪个?”珠砾磨琢般的磁涩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去了。
什么,真…真要喂她?这轮到叶晞惊掉下巴了,自己刚刚也本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也就是…就是不想被他笑话,铁着头去抢肉罢了。师父他竟还认真了?
对于祁霁,叶晞还是稍有害怕的,但叶晞自认为这种害怕反倒不是因为他师父的身份,而是那有意无意的满身冷冽峻威,是那种妖兽邪灵见了都要思量三番的气势。
此时见他竟是认真起来了,叶晞却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不过,她是谁?连秋境山那种五门宗长都没在怕的,会怕自己这个不算苛刻的师父。
在心里做足了准备,叶晞装作一副自然而随意的样子,指向面前的一堆菜,“我要吃这个牛肉,还有这个、这个、那边那个,还有那个雪泥薯糕。”
依着叶晞手指的几道菜,祁霁一个个夹来给塞到这个麻烦精的嘴里。虽嘴上嫌弃着“麻烦”,夹起菜来却是极为的有序,一个接一个,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直由着她吞咽的速度一次次塞到她嘴里。
对于师父这突如其来的好心,叶晞起初或有些许忐忑,后来就渐渐迷失在各色各样的美味食肴中“这个莲藕还有那个牛肉,还要这个粥……”一顿呼啦啦的投喂,叶晞竟觉得自己史无前列的发撑。
放下竹木筷子,祁霁顺手开了坛桃花酿,自顾自饮了一口,侧过头来问叶晞道“饱了?”
叶晞点头,“不饿了。”说着,却是一双直勾勾看向祁霁手中的桃花酿。
上次师父喝醉就是因为这个救,此时闻着这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歆浓浓花香味,叶晞只觉得自己也是喉咙间渴涩的难受。
“师父,我想尝尝你的桃花酿,以前我们在白下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与梨花白齐名的桃花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那种若梦幻离的感觉。
“当真要试?”
“当然。”
“阿年,你当明白,如果你喝醉了,会很麻烦的,而且……”说着,他抬了抬被缠在一起的那只左手“我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