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浮现,霍然正屹立两旁。尖锐骨刺探出于血肉为燃芯,宁谧微笑悬挂在面庞作赞礼,他们的双眼早宛然凝固停止了眨动,而仍可藉此热烈目送圣魂攀往通天之路。
当幽邃的儿女们渐次走过,仅只走过,一柱柱火光也随之蓬勃亮起。然而,这世间难得一现的声势浩大光亮同样无法驱散方寸深暗;光亮,从来便只可乞求宵暗之宽容恩赦。重重簇簇火焰摇曳不定,仿佛正被雾气被夜色被潮水被如有实质的一切蚕食鲸吞,它们一息点亮,又转瞬湮灭。
未曾去探明身后神异景象,圣者们已走出太远。周遭仍是永恒虚无的混沌,一成不变,但恍然间,却又好似已迥然而相异……
没有塑像,没有圣坛,没有高座,没有道场,甚至没有任何具形的事物存在,而唯独幽邃……因一切具象都将在此消解,一切造物都将归同本源;当然,除他们之外,那是源自血系同钟爱的豁免。而落入大公眼中,这分明一无所有之地却更具崇高意义,分明写遍有无言的箴言,充斥着化繁为简之真理——
需知一无所有,即为幽邃最伟大高明的神迹。
于不歇流动中涌现荒芜,自静滞长恒处酝酿繁荣,这存在的不存在为他揭露概名从无到有的启迪,此为虽死犹生,似是而非之地。它像呼吸的蚕蛹,也像巨兽的腹穴,是深之虚无也是黑之空洞;但,那些可被言语承载抑或赋名的一切又如何能与之相提而并论?这的确就是无上之国……或者说,那庞然神性国度如今微阖一线扉门所为他们敞露的,最后一丝遗迹。
与尘世死寂尚且还有所不同,如今他们身陷绝灭死寂的死寂,走入其间,是远比置身圣廷深宫更波涌不兴的宁静。在不被烦扰的最纯然寂静中,他竟感知到这颗躁动之心也渐渐平息。而平素吵闹争执不休的姊妹们,在此同样无比乖巧缄默。何其可笑,到此时终于也有一线灵犀,他们不约而同,一道向上高望那模糊杳暗的流动的穹顶——没错,正是超越凡俗、名为本质的本质将他们紧密联结在一起,以致即便彼此相厌也无从远离;他们是远胜过凡俗血缘的至亲,承继祂宿命的,幽邃的儿女。
但这神圣的躯体绝难流淌凡人友爱,亦绝难承载凡尘温情……此处寂寥无声,大公仅以捻动轮珠的举动提醒众位姊妹,然后,由末座至首座,他们依序践行崇高幽翳的礼赞。
九十九行祝祷的真言,他会写下因缺位而失语的最末数句,以及,那即将到来的继位者之真名。漆黑深暗神负之血奔向虚无,投入空洞,勾画出不朽不灭字符再串联成线,构成神异殿堂神异穹壁浑然一体的命与轮法与则的敕令,最后,藉由宵暗之长亲手宣告于世。
他们身在其中。他们身属其中。大公静默伫立,注目兄弟姐妹们一一越过他上前,按部就班滴落神血,写就祷祝。此刻暂且居于队列末尾,可说是肆无忌惮;目光巡游之间,他特别关照了某位兄弟,并不吝尽情预设对方行将陨灭的模样,及至彼时,圣廷又该有何等风云变幻。
即便我在这遗烬的国度里滋生恶念,您也悄然无声。
全知的您,仍如此杳暗。全在的您,仍如此寂静。
那么……
也许……
姊妹们翘首以盼,大公迈步上前。终于轮到他来书写终焉之语,新神之名,但此时此刻,他却心不在焉。取自非凡躯体神圣骨骸的权杖忽生荆棘,刺破了手指,令其中幽邃的神血显现而滚落,并未如以往一般向下滴淌在鲜红轮珠,那独属于他们神圣的语言本就出自神性的具现,甫一降世便奔涌四散,飘向杳不可见,或许存在的,殿堂的穹顶。
然而,那可能是穹顶,也可能是深渊。时间同空间在此将不被理解,幽邃的儿女亦无从豁免。追逐那源出于己扭曲的符号,大公随之望向高处,望向他总尝试极力瞭望之处,前所未有,心中恍然升起一阵正陷落渊海之底黑洞之核的错觉。但,那不是错觉,他的眼中又怎会落入似凡人的错觉;尽管,他不得不承认,以这双父神所爱的眼极目远望,也看不透那似天宇模糊的不明的尽头……
他未曾望见。他无法望见。
在此神性之国,秩序即为失序,最纯粹幽邃的神血一旦彻底远离他们似人皮囊,便不受约束,不作等待。祷祝已写成,敕令已宣诞,它们盘旋,高升,向着无上苍穹游移,即将隐没不现。他知晓自己同一众姊妹很快便将由此神异之所远逐,门扉再将紧闭,他不愿放弃眺望,直至最后一刻:
但,彼处依旧空无一物,涌动幽邃无所不在。
说不清应当失望,抑或尽如他所愿——是啊……在您永恒缄默国度的废墟里,我还会期待望见什么呢……?
*
●【幽翳之礼赞/
……
……
The First Chaos of YOUR ORDER
The Final Followers of YOUR DEEP
……
……】
在圣廷最隆重仪典上祷祝真神的礼赞。据说由诸位圣者亲领而躬行,从不假于旁人之手。
“愿您神威浩瀚,神国永在。”——其中可供凡人解读的只言片语,是如此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