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眼前,留下一句预言。
不成为我的同类,便只能做我的养料……吗?她转而望向左右近前、一丛又一丛刑柱之上高高悬吊的尸体,他们已死去,所以再无法向她吐露嘶嚎咒骂又或嗥叫。直至在此邂逅之前,他们素昧平生,她毫不关心旁人的罪;但倘若你们也意欲投身暴虐门下做我的同伴,我——又该如何苟话?
她找到了答案。
这地底之国只存在唯一答案,而所有答案,都遵循创世并治世的铁则。依附于腥红大公的殿堂既是他之道场又岂可供旁信者容身,她唯可登上那悟道的圣坛,去领悟唯一之路。
日复一日巡游她统领的国,鲜血锈迹染浸她的衣衫但尚且还不足够。你的功勋还不足够,你的觉悟还不足够,刑吏提尔斯神出鬼没偶尔附于她耳旁嘶语,像传达御主旨意也像只做可靠的前辈耳提面命;为何还要显露仁慈,为何还要惺惺作态落泪的伪善?你是罪人,但也可一朝跻身神圣,你将领受至高奖赏,你应当向上,你只能向上,而所有累筑在你脚下将你托举向上者,你都不必回望……!
成为你繁盛根系的一份子即是渺小者之荣耀。化为你的骨血铸就你的超凡,这样,他们也走在脱去庸常的路上。
是这样吗……?
是这样。
但……
毋需疑问。
判罪的陈词就是鸣丧的钟声,到后来,不必判罪亦不必鸣丧,她毫无由来的厌恶她没有因缘的偏爱,都可以化作凌厉告死的铡刀又或广括门徒的邀请:顺服者纳入助力,不驯者当取灭亡。聪明之举,提尔斯又阴魂不散突然到来,不再吝啬他鼓励嘉许的言语,我必须承认,你从前是天资驽钝的学徒,而现今终有一点开窍。
我是我伟大御主庞然根系的小小一丛。而旁人也可以构筑我的根系,令我往下扎根而向上壮大。
我再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提尔斯又像流动的阴翳倏忽远去,如他所愿,也祝你好运——
如今她已不知如何欢笑抑或悲泣。这里只有扭曲的言语,一切常态都在此绝迹。提尔斯退至幕后将权力拱手相让,现今她的确可登上宝座,做此地名副其实的王。
没有欢呼喝彩,但也受无数人景仰朝拜。没有华服美饰,却也掌握决断生死、原初之大权。
我可以葬送你也可以令你青云直上,你不是我的伙伴,但可以做我的门徒与附庸;她说。
于是确有无数人成为她手下亡魂,还有更多人自民间前赴后继涌来,希望成为她麾下一员习得精熟技艺再衣锦还乡,风光无限。自告奋勇者无数,她都一一仔细遴选再施以严苛调(和谐)教,教他们成为合格的暴虐与酷刑之信众一如当初提尔斯施与己身那样。其中更有极少数幸运者经由她的举荐可获大公垂青,再回去人间摇身一变做一方一时的霸主。那于她而言更有助益。一日做我的附庸便一生是我的附庸;纵使回到遥远人间统领她一生未亲眼得见之领地,始终有或幽微或热烈人性似堂前香火隐约传来,堆积在她的根源,再继续肿胀。
忤逆者来了又去,信奉者来了又去,唯独她屹立不倒,扎根于此却也不得远离。但没关系,她想,她早已习惯了这里。
此处自有宁静风景。走过牢笼、甬道、法庭与刑场,地底之国最深处静悄悄盘踞坟墓的深林。血海与尸山并不足以形容其宏伟壮丽,那是属于他们的果实累世悬挂,像升起炫耀功勋的旌旗永不降下。一丛丛尸体有时会无风而摇摆,慢慢调转方向同此间未亡者相对。
“来加入我们吧。”她并不理会。
“投身于我等吧。”她毫无畏惧。
自降世伊始我们便背负归类直至死亡,但,原来人纵然死去也无法停止寻找同类。不过,那都对她造成不了威胁,凡俗之辈活着时尚且无力反抗,死后又怎可能同镇压者作对?一切幽魂、怪奇与诡异都将为践行酷烈之道者俯首让步,因上驱使下强悍吞噬微末,已为至高律法。
身怀宁谧心情于坟场中席地而坐,凭依着悬吊尸体或残肢又或白骨的高柱沉陷冥想而后睡去,她时常这样做。没有什么值得畏惧。即使有半凝结如宝珠的血滴偶尔落下也无法将她玷污,它们会浸没在她漆黑装束里融为一体,化为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