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寺庙待久了,身上难免沾到苦意。
时闻一边充电一边翻看消息,提前整理好明天采访的资料,嗅了嗅领口,还是决定起身洗掉这线香味。
半湿长发裹着浴袍出来,才发现外面有人在敲门,一阵阵的,轻而缓,不知道敲了多久。
时闻把手里那支阿加莎钢笔放下,领口拉紧,没即刻去开,先试探着问了句:“谁?”
外面一个甜美的嗓音应道:“您好,客房服务。”
时闻松了口气,踢着拖鞋把门开了。
梳着双蟠髻的姑娘送了热气腾腾的餐饮过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吩咐。
竹笋竹笙鸡汤。云南野橘子蒸红蟹。黑松露炒饭。陈蜜炖燕窝。红白草莓碗。
都是新鲜清淡的菜品,也都合时闻的口味。
另外还有一套未拆封的换洗衣衫。
附近荒郊野岭的,看这牌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遣人从市中心送了来。
时闻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这种抬抬手指的程度,算不上什么特别优待,接受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食物味道不错,但她吃得不多,说没胃口不是全然的假话,一天下来是真的累了。房间温暖而干燥,灯盏很快被熄灭,她卷在柔软的被褥里,头发都没吹干就陷入了睡眠。
拂晓前惊醒,手机屏幕刺眼亮起,距离昼夜转换还有一段时间。
醒了就再难睡着,梦好像瞬间从她身体穿过了,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暖气充沛得近乎躁郁,她拉开落地窗,山林还在落雪,寒气化作白烟冲散室内的沉滞。院落几间房都睡下了,霍决的阳台亦黑魆魆的,只有廊庑底下的宫灯在静静摇晃。
她取下霍决挂在门边的提灯,裹了羽绒服轻手轻脚拉开阳台门。
庭院西南有一面结冰的小小湖泊,角落有个燃气壁炉,彻夜开着,火焰像手掌接住风雪。
时闻把灯放在脚下,坐在松树边的秋千烤火,有一下没一下借力往上晃荡。覆盖枝桠的雪壳偶尔被惊塌了,便簌簌往下落。
有点冷。
在户外待得久了,鼻尖就被冻得微微发红,仿佛连呼吸间的雾气,都要顷刻冻结成具象的霜。
她不自觉瑟缩着搓了搓掌心。
真的冷。
不论过去多少年,依然无法完全适应北地这种浸入骨髓的寒,冬天永远是她最难捱的季节。
秋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时闻就这么静静待着,打算顺势等个日出再走。
听见踩雪声再回头,已经迟了。
昏暗廊下,不止有灯。
霍决穿一身休闲的黑,短发没打理,乍一眼似十七岁少年模样,眸底一如既往的轻慢与淡漠。
“这么好兴致?”他懒散衔着一根烟,单手插袋,不知站在暗里看了她多久。
时闻静静回望,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一片浓密阴影,似有若无遮住那滴漂亮的痣。
“没必要一直盯着别人哭吧。”她并不急于掩饰自己的狼狈,不慌不忙拿手背蹭了蹭面颊,好似跟人打商量一样,“方不方便回避一下?”
霍决抽烟的姿态亦如其人,纵有凶煞,亦显清贵。烟灰随手抖进壁炉里,与雪融在一起。
像是随口一问:“易地而处,你会走吗。”
时闻说:“我会。”
霍决咬着烟,笑了笑,“还挺潇洒。”
时闻眼泪擦不干,声音倒挺镇定,“只是觉得没必要打扰看风景的人。”
霍决弓身将壁炉温度调高,满脸无所谓,“可惜我没什么礼貌,也缺乏同情心。”
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小时候吵架捡来骂他的话,这人睚眦必报,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翻旧账。
时闻感慨,“未免也太记仇。”
霍决没接话,携着一身清苦烟味,沿着她踩雪的脚印走到身边。
时闻海藻般的长发披散着,火光映得脸上泪痕时明时灭,低头翻了翻口袋,将那支钢笔递过去。
“还你。”她故作轻松,“不然忘了,又不知被记到几时。”
霍决拿夹烟的手接过。
因贴身放久了,阿加莎留有她的体温,轻而暖热。
他轻轻摩挲着,镶嵌蓝宝石的金属蛇形笔夹硌烫指腹,他交由另一手攥紧,放进夹层口袋。
时闻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去,手心朝上一翻,做了个讨要的手势。
“借支烟。”她鼻音浓重,眼眶很红,眼泪还是擦不干净。
还了一样,马上又借另一样。
说是借,这次却不会还的,语气反倒更加坦然。
霍决垂着眼睛注视她,沉默半晌,当真将烟盒摸出来,熟练地抖了抖。他没有放到她手中,直接就着烟盒,将滤嘴递到她唇边。
时闻略张了张嘴,就将白色香烟衔在口中。
咔哒。
打火机清脆地亮起火焰,点燃醇厚苦呛的烟丝。
她大概不知道这是霍决这辈子第一次替人点烟,微微抿了抿唇,拿手指拨雾,还皱眉抱怨,“你怎么抽这么苦的烟。”
霍决收了火,语气有些古怪,“什么时候学会的?”
“忘了。”时闻仰着细长的脖颈,吐烟的姿态很漂亮,“也没什么学不学,有时熬夜改稿,很困。”
“而且安城很冷。”她又慢吞吞补充。
霍决垂着眼睛,“既然怕冷,就不要留。”
“这里挺好的。”时闻不太适应地吐息,“总不能事事顺遂。”
白烟缭绕,寂静弥散,雪里忽地掺了些薄荷伏特加的味道。
一时没人作声,时闻也不在意,仍是双脚抬地,有一下没一下慢慢晃着秋千。
霍决烟抽完了也不走,可能是无聊,手空着,时不时帮她推一下秋千,有些恶劣地摇来晃去,让她不受控制地离地更远。
头顶枝桠堆积的雪落了一层又一层,如烟如雾,洒他们满身。
“好了,够了,不要了。”时闻顶着一脑袋雪,抱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