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妃摇摇欲坠,竟是要跌坐于地,奈何被人架住,动弹不得。春夏几步上去,要从士兵手中抢过颖妃,那俩士兵看向成光帝,成光帝道:“放了她罢。”
一放开颖妃,她便往下倒,春夏抱住她,轻轻道:“娘娘……”
颖妃恨道:“你们分明是诬陷。”她哀戚地看着小欢子,“本宫自知待你不差,你为何……”
小欢子不言,只将头伏得更低。
春夏猛然想到宋公公送药时,小欢子满身泥点慌慌张张的模样。颖妃窗外正对假湖,湖中大石参差,石上飞鸟群集,常常钻入湖底捕那鱼儿吃。
小欢子定是趁宋公公送药支开她之际,踩着石头攀上窗户,将彝尊与喷壶送入房中,途中遇得刚捕完食的鸟儿振翅,便溅了他一身黑泥。
宋公公与纯贵妃交好,二人合谋与小欢子里应外合,设下这一滔天毒计。
想通此处,春夏怒不可遏,想要像往常一样上去揪他耳朵,却被纪思归拦住。春夏见他身量高大,面若冰霜,不禁泄了气,却不愿缴械投降,僵着身子与之对峙。
忽听得颖妃苦笑道:“罢了春夏,人各有志。小欢子不愿屈居在这小小冷宫内,我们何必强人所难。”
春夏回了颖妃身旁,轻蔑道:“区区一个阉人,却想学将士上阵杀敌,简直白日做梦!”
小欢子募地抬起头,脸颊微红,自觉羞耻万分,又见纪思归手下士兵定定看着自己,眼中似含讥嘲,他想道:“要不是纪将军御下有方,这些人怕不是要笑出来。春夏说得对也不对,我确实是阉人,但我万万不能只做那卑躬屈膝的阉人!”
小欢子半日不语,春夏还要出言讥讽,被颖妃拉了一把,颇感不快,又自知说得过分,便悻悻地退至颖妃身后。
颖妃道:“你今日代春夏伺候我服药,是来查探东西还在不在罢?”
原来今日天未亮,小欢子端着药候在外头,一进门便坐立难安,东摸西碰,正是怕事出有误。
春夏道:“我今日睡过了时辰,是不是也是你使的手段?”
小欢子忙道:“春夏姊姊,冤枉啊,我并未对你做任何手脚!”
宋公公这时催道:“皇上,除蛊要紧,惩戒之事不妨日后再说。”
成光帝看也不看颖妃,冷冷道:“走罢!”
小欢子先是呆了一瞬,而后跟在宋公公后头与他们一并走了。
春夏气极,狠狠向小欢子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这该死的小贱人,早知他死不悔改,本性难移,我就该让他一头撞死!”不闻颖妃应答,春夏回头看去,只见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春夏惊惧不已,接过她伸向自己的手,道:“娘娘,你怎么……”
颖妃一口污血喷出,不及开口,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颖妃病了,这回病得比上回严重,整日咳嗽,似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人也瘦了一圈,曾经合身的衣服如今穿来,却是松松垮垮。
颖妃三天有两天都在昏睡,春夏怕她那天睡着睡着就走了,因而经常摇醒她。有时候春夏想同她说话,她却答不上几句,只是愣愣地望着窗外,偶尔还流下两行清泪。
这样的娘娘无端地叫春夏害怕,她时不时地便在夜里偷偷哭,有时没忍住在颖妃面前哭出来,颖妃也只是用迟滞的眼神望着她。
春夏这时会想道:“娘娘准是疯了。”
颖妃间或也有清醒之时。某日春夏替她挽着长发,见她后脑白发丛生,道:“娘娘长白头发了。”本以为颖妃不会作答,却听到她轻笑一声。
春夏放下木梳,转到颖妃膝前,道:“娘娘能听到我说话么?”
颖妃素唇轻启,笑道:“你呀,还是那么聒噪。”只是臂上无力,再也不能用指头推她额头。
春夏将脸埋在颖妃膝间,道:“我一个人无聊死啦!”
颖妃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头发,并不言语。春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外头绿竹葱葱,两只鸟儿你追我赶,一派热闹。
颖妃轻轻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春夏知晓颖妃不是轻信之徒,当下心中一动,甜甜应道:“嗯!”
第二日,颖妃果然能起身了,甚至神采奕奕,与之前判若两人,仿佛从未生病。
春夏也难得缠着颖妃,要她教自己诗书,从识字到句读,从阅读古书到赋诗作词,春夏也很争气,短短几日内进步飞速。
自阴阳蛊一事后,她们的饭食大不如前,但好在供应及时,不至于饿肚子。
而皇上好像也将她们忘了,既不下令处罚,也不命人捉拿。
转眼便入了秋,秋风瑟瑟,吹落喜宁宫的香樟叶。
一日,春夏打扫院子时,听到墙外窃窃私语,凑过去一听,竟是小欢子在同人说话。
小欢子喝道:“你说你送了,可我不见得,你送到那里去了?”
另一个人也是个太监,怯怯道:“回公公的话,奴婢放的是门口,却不晓得怎么回事,竟不翼而飞了……”
啪的一声,春夏只道是那小太监挨了打。
小欢子道:“我不管你用甚么法子,总之你明日送两身与原来一模一样的!”
那太监哭道:“公公,公公饶命啊!我如何能寻得两匹质量上乘的布匹!”
小欢子却不作答,大踏步走了。
翌日,春夏见了门口两身冬衣,便明白了昨日小欢子所言何意,略一思索,想到这段时间的饭食,顿时明白那也是小欢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