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黛玉还真的不知道宝钗已经进顺亲王府去了。前些日子林如海和公主成亲,虽然黛玉并不是很忙,但她的心思全都放在那上头,后来又立刻去璞园读书,且自己家似乎也不曾收到薛家的请帖之类的。
探春听见黛玉问,叹了口气:“就是姑父和公主婚礼的隔日,说是好日子。那一日我们倒是去了舅舅府上,算是送亲。”
那一日探春姐妹看了觉得伤心,现在向黛玉讲起来,还是觉得不忍。因为是纳妾,所以宝钗的嫁衣都只能是粉色,头面什么的也不能太出格,一顶小小的蓝布轿子,轿顶的四角坠着的粉色四朵小绣球绒花,不知道到为何,看着那轿子就让探春姐妹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那日也没有宴请别的客人,只有王夫人王熙凤领着探春姐妹去了。想着姐妹一场,迎春和探春都到屋内去看宝钗,惜春却是个古怪的,她不进去。
屋内的宝钗已经装扮好了,端庄大方,肌骨莹润,只是那一双杏眼中分明是已经哭过的模样。素来看到新嫁娘都是一身大红,迎春和探春看着一袭粉色的宝钗时候都呆了呆。
“两位妹妹快坐。”宝钗反而主动邀请她们坐下说话,依旧是寻常大气沉稳的宝姐姐。反而迎春和探春二人,竟似乎都不知道说点儿什么了。
“宝姐姐可要吃点儿点心垫一垫,我听着出门的吉时还有一会儿呢。”探春见小桌上的小点心,着实不知说什么,于是端了过来。
宝钗却摇了摇头:“原也不饿,再说去了后也没有什么要麻烦的事儿,不会饿着的。”
纳妾自然不能比明媒正娶,宝钗很清楚,等会儿她的小轿子送入王府,就算完事。既不用拜天地,也不会有人来闹洞房。
“姐姐,真的就决定了吗?”探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宝钗苦笑了一下,都这会儿了,还有什么决不决定呢。那日进宫,甄贵妃对着自己亲切和蔼,后来特意赏了不少东西来,再后来,便是宫中来的嬷嬷同母亲说了一阵私房话。
那天晚上,母亲将自己叫到她跟前,拉着自己的手不说话,眼泪就掉下来。宝钗看着母亲的眼泪,心中就猜到了一二。
“我的儿,贵妃差人来问,咱们是否愿意和贵妃娘娘做一家人。”薛姨妈一方面不愿意女儿去给人家做妾,却又不敢得罪了甄贵妃和顺亲王。
一家人?宝钗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宝钗陷入了沉思,虽说给人做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可若是对方是个亲王,又得到陛下看中,那么他日说不定就贵不可言了。自己若是这个时候去了,凭借自己的样貌和才情要想获得王爷的喜欢想来不会太难,等着他日王爷更进一步的时候,自己还能借着潜邸陪伴的情分,说不定就能封妃。毕竟自己商户女出生,又有一个那样的哥哥,嫁人时候的选择着实有限。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姨妈提到和宝玉的亲事,自己和母亲都很热心的缘故。
宝钗自然也想到了宝玉。可如今她们母女住在贾家,宝钗明显感觉得到,贾母对着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的。若只是亲戚的姑娘,贾母对自己也不差,但显然贾母并未将自己当作孙媳妇的人选。所以姨妈的承诺,只怕也是不能作数的,毕竟宝玉的亲事,贾母在的话肯定要贾母点头。何况,自己年纪比宝玉大了那么些,贾母都不需要明说,拖着的话,自己就先等不起了。
更何况,宝玉不喜念书,他本就不能继承贾家的爵位,他日情形会如何还很难说。这么想来,宝钗便很快拿定了主意,反过来安慰母亲。
“母亲也不必着急,依我看,不如去舅妈那边打听打听,拜托舅妈去信问问舅舅的意思。”宝钗想的是,这个情况肯定无法拜托姨父,姨妈肯定不乐意。自己能咨询的也就只有舅舅了,舅舅在朝中,对顺亲王的情形肯定更是了解。
于是母女商议定了后,第二日就去了王家。王子腾夫人一听,立马就派人送信去王子腾那里,一面也将自己对顺亲王府的了解都系数告诉宝钗母女。
“说起来这位顺亲王,我倒是见过几次,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朝中口碑极好,说是宽仁大度。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府上有一个王妃和一个侧妃。膝下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为侧妃所出,今年大约十四岁,此女是一个妾室生的,才八岁。说起来,正好子嗣不封。”王子腾夫人觉得,孩子少对宝钗而言是好事,不过却也叹了口气,“只是王妃有些厉害,毕竟王妃出生高,其祖父曾经是武英殿大学士,现如今致仕了,王妃的父亲如今是吏部尚书呢。”
宝钗听得明白,只怕王妃跟凤丫头一样,是个爱吃醋的,而且比起凤丫头,只怕手段更厉害。
等着舅舅的书信回来,宝钗就下定了决心了。因为连舅舅也看好顺亲王,这于自己而言,是个好机会。
于是宝钗和母亲讨论后,便从贾府搬到了王家住,而且宝钗告诉母亲和哥哥,在王家也是暂住,一定要赶紧收拾好自己家的院子。
“妈妈,如今老家那边,二婶娘病重,只怕是时日不多,到时候薛蝌弟弟带着宝琴妹妹进京来,总不能也住舅舅家,到底不方便的。”宝钗心中还有另一层规划,自己的哥哥薛蟠肯定是不成事的,而堂弟薛蝌却很有主见,到时候家里的铺子生意,只怕要仰仗弟弟。而且宝琴妹妹早就同梅翰林家订了亲,日后姐妹之间也能有个扶持。
宝钗从打定主意开始,一直都觉得自己不会后悔。可到了这时候,面对探春的问题,那压在内心深处的担忧浮上心头。
“宝姐姐,珍重。”探春词穷,这时候王熙凤进来了,她倒是一脸喜色的恭喜宝钗的。毕竟对于宝钗不来做宝二奶奶,王熙凤很满意。
“吉时到了,姑娘上轿吧。”喜娘进来了。
迎春和探春看着宝钗,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