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怪物吗?祁夭和的眼眶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怪物!”院长妈妈的尖叫,她靠着直觉爬出那个剖开她的房间,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好像渐渐能看清了。
祁夭和第一次看清了院长妈妈的脸。“我是怪物吗?院长妈妈。”祁夭和知道院长妈妈的身子是瘦瘦的,高高的,也许她的脸和她的身子一样?但是宣行奕总说院长妈妈长得不像个好人。祁夭和想象不出来,好人的长相是怎么样的,不像好人的长相又是怎么样的呢?祁夭和现在看见了——有两个眼睛,一个有一些些往里弯弯的鼻子,薄薄的嘴巴。真奇怪,我也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为什么宣宣说院长妈妈不像个好人,又说最喜欢我呢?
祁夭和想不通,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好像又回来了一点。她一边慢慢地支撑着站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有伤口,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吗?可是还是好痛。她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出院长妈妈的脸,她想记住她能看清的第一张别人的脸。那张脸开始扭曲了,祁夭和这么说:“院长妈妈,你在害怕吗?你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刚刚好像也很害怕,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她清晰地看到院长妈妈的脸带上了各种色彩,一点黑色从她的脸上闪过,像代码出错了一样,她的脸又变成了她的脸。“夭夭!”院长妈妈的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宣宣。她小小的个子正在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追着他的大人,拎着一个大大的油桶,头发有一点点自然卷,大大的眼睛,眼睛还有着水光。是眼泪。祁夭和张了张嘴。疼痛对她来说好像不算什么了。祁夭和对追着宣宣的大人的脸不太敢兴趣。
有一点热。祁夭和想起来回头,一节黑炭——烧成黑炭的人躺在房间里,她的身后是燃烧不灭的火。真可惜,祁夭和心想,她不能看到那个黑色的脸到底是怎么样的了,他已经死掉了。“你这个杂种怪物。”院长妈妈瘫坐在地,“我们只是想要你的心脏,你的骨头……他们说你死了,我想来看看你……”
“你杀了他?”院长妈妈扭动着四肢爬过来,涕泗横流,不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你凭什么杀了他?”“他有一把刀。”祁夭和想了想,“很冷。”
“扎了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尽管这个很瘦的女人揪着她的头发,尽管身后的火还在烧。
“还有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胸口、肋骨……“很痛,我死了吗?”宣行奕被几个大人拎了起来,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夭夭……”她的声音也在颤抖,离近了看,脏脏的脸,胳膊上全是嶙峋伤口。祁夭和感觉自己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好像有点抽痛。
“你怎么会死?你怎么会死!?我真是犯贱来看你。”女人推开她掩面哭泣,这个每天都会给她和宣宣准备热饭热菜,带着她们做游戏的瘦长女人好像一下崩溃了,“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她指着被火吞没的房间:“把他还给我啊!怪物!”“我不懂。”“我今天早上看到的不是他,他是黑色的,早上那个人是灰色的。你爱他们两个吗?看到他‘死’了,你的心在痛吗?”
“怪物就是怪物。”女人拭干眼泪,祁夭和的衣服早已被刀割破,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还有未干的血迹。院长能看见她眼角的泪痕,怪物也会哭吗?院长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平静了下来。她脱下自己黑色的外套,罩在了祁夭和身上。“好了,小怪物,你不会懂的。”她吸了吸鼻子,“放了她们吧,街上,垃圾桶,医院,哪里都可以,把她们扔了吧。”她对身后的几个人说。
女人将她推给那几个大人,露出了祁夭和看见她以来的第一个笑,虽然有些牵强。祁夭和看不懂她的表情,但是能知道她的情绪,她很悲伤。那些大人带着穿了院长妈妈外套的她和不断对着大□□打脚踢的宣行奕往福利院外面走去。
“如果可以的话,小怪物,忘了这些吧。再见。”她看到院长妈妈盯着她们看了最后几眼,转身进了烈火燃烧着的房间。
祁夭和和宣行奕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火越烧越大,从那个房间开始,吞没了这个她们待了几年的地方。“夭夭……”宣行奕带着哭腔抱住了她,“昨天晚上所有小孩都不见了,她们说你也被接走了。我不相信。”“我跟着她们走了好久好久,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躺在那里,浑身都是血,我叫你,可是你听不见。”
“我偷偷点了一把火。院长妈妈听到他们说你死了就过来找你了,我好怕,我好怕你死掉,我不想再也看不见你。你不是怪物,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祁夭和回抱住她,她看着宣行奕的脸,看得非常仔细。眼睛,鼻子,嘴,真好看,她心想。“我记住你的脸了,也记住院长妈妈的脸了。”“我不痛了。”“院长妈妈叫我忘掉她,现在我只记得你的脸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大火蔓延,滚滚浓烟升起,给这篇蔚蓝的天空蒙上阴影的色彩。
她们拒接了被领养,作为福利院火灾的幸存者,有大把的慈善家愿意出钱供养她们上学,她们只接受了一笔一年前留下的无名捐款。捐款者是冯三,院长妈妈的名字。
记忆在脑海里轮动,祁夭和很不愿意想起这段回忆,阴暗,昏沉。这些记忆她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只有模糊的印象,儿时的色块、疼痛好像早已模糊不清,又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
我在哪儿?对了,我还在实验里,宣宣还在等着自己出去。还有天水碧,还有霍或彧,她不能继续……
继续什么?这个人是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烟灰色的眼睛。小可怜。他说,一双修长的手轻轻地揉捏她的猫耳朵。猫耳朵?祁夭和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烟灰色的眼睛。祁夭和猛地睁开双眼,天光大亮,宣行奕好像一早就坐在了书桌前。“夭夭,你醒啦?”她站起身。
一股蓬勃的热意从祁夭和的心口涌出,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情感。“宣宣,我好像……爱上他了。”和梦里模糊的痛苦不同,这股热意让她大脑在激荡。她觉得自己非常清醒。“他。”祁夭和指向墙上的海报,“那样迷人的烟灰色眼睛。”
祁夭和拿起桌上的签名,是指轻轻触碰他留下的笔迹。反面也有字?祁夭和把它翻了过来。
【我的爱情并不是一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