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愿说服母亲和弟弟轮番照看父亲。
父亲恢复的还可以,但毕竟年纪大了,意识不太清明。
醒过来,看见岑愿坐在床边,他像是很努力的不睡过去,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视线随着她转动。
父亲这辈子风光体面,性格强势不容置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倒在这种病上,让一生要强的他现在显出几分狼狈。
这种落差让父亲看起来有些可怜,岑愿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自从之前和他意见不合闹翻之后,岑愿很久没回家,现在相处更是微妙,不知道怎么化解。
她见父亲视线一直追着她,俯下身询问他:“累吗?要不要歇会儿?”
父亲瘦了很多,眼眶深陷,眼皮褶皱很深,岁月不曾轻待留下诸多痕迹,太阳穴发根那一道浅浅的疤痕,在白发下难以遮掩。
岑愿记得拿到疤痕,是她小时候发现一窝小鸟非要带回家,父亲不肯,她悄悄跑去偷小鸟踩断树杈摔下来,父亲接住她时被树杈戳伤留下的痕迹。
这么多年没消退。
父亲他没法说话,也没法摇头,动了动眼睛像是在努力回答她。
岑愿抿唇,忍着酸涩情绪,伸手握住父亲的手,他的手粗糙骨节宽大,却莫名有安全感,她说:“闭眼睡会儿,我不走。”
父亲盯着看了会儿,见她拉着他的手,这才愿意闭眼休息会儿。
手机响了,岑愿倾身拿手机,松开父亲手的那一瞬,他倏地睁开眼。
岑愿心口被狠狠撞了下,她赶紧握住父亲的手,暂时不管手机,耐心安抚,“我拿手机。”
父亲虽然没说话,但那种警觉的反应,还是刺到了岑愿。
父亲对女儿的依赖。
天生的,并不会因为赌气而消失。
而且,他也很需要她。
她甚至开始反思,当初是不是不该跟他执意对着吵。
那时候她很伤心,他应该更伤心吧。
又过了会儿,父亲彻底放下心,重新睡了过去,她才拿手机看消息。
好友发来的消息,约她晚上聚一聚。
她看了看父亲,回消息拒绝了,但好友执意要来看父亲,在她看来父亲这样体面要强的人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生病的样子,还是回绝,并同意和好友们聚一聚。
晚上,岑愿跟父亲提前打招呼要去见朋友。
父亲反应不算强烈,但没有阻止她。
好友知晓岑愿没什么心情玩,就将聚会地点定在一家烤肉店。来的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或多或少一起玩过。
大家围着烤炉叙旧,聊着八卦。
岑愿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被点到后敷衍应几句。
手机震动,有新消息发来。
周寰:【研制的新口味。】
他发了好几张图,是在书店的料理台拍的,杯子上印着“遇”的logo。
周寰:【等你回来尝尝】
岑愿放大图片,看见照片下面拍到的一段手臂,肌肤下青筋明显,腕骨上戴着黑色手环,和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周寰的手臂。
好友凑过来问她在看什么,岑愿收起照片,笑着摇头,“没什么。”
好友悄声问她,“周寰没跟你一起回来?”
岑愿说:“他有自己的事情,更何况……”
何况,他们的关系,还不太合适。
好友故意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那什么时候带给我们见见?”
岑愿心里想到个事,“等有机会。”
好友一眼看穿,“你该不会还没答应人家吧?”
岑愿抿唇,用生菜包了一份烤肉塞好友嘴里,没好气说:“你少问。”
这顿饭吃的还算尽兴,八卦聊了很多,扫兴的话题谁也没提。
到了聚会要结束时,好友要送岑愿回家。
刚起身,就看见庄引走了过来。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好友扯岑愿袖子,岑愿安抚低声说没事。
庄引环视一圈发现他们后,大步流星走来,他人高戴着眼镜儿,倒是有几分人模人样。
“回来了,怎么也不说声。”他假惺惺的看着岑愿。
他说:“我好帮你接风洗尘。”
说完,他又看向岑愿身边的人,这些人曾有与他共过事。
也有交情还行的人。
他推了推鼻梁的眼镜,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你们也是,怎么愿愿回来了,都不给我说声。”
气氛有种诡异的安静,谁也没敢说什么。
几个认识庄引的人面露尴尬。
好友先噎他,“我们姐妹聚会,怎么,你也是姐妹啊?”
说男人是姐妹无疑始终变相讽刺。
但庄引这人心太深,哪怕听了这样的话,仍旧面不改色,目光移向好友,眼风凌厉冷漠。
“想给愿愿接风洗尘,不行?”
岑愿揭穿他,“庄引,别装了。”
她哂笑:“我不需要什么接风洗尘,说吧,你找来做什么?”
庄引这人太会装,心机在这一刻全写脸上,他舌尖顶着腮沉思片刻,直直看着岑愿,“和解,你要多少?”
岑愿笑了,曾几何时,当初那个为了医药费节衣缩食的人,竟然也会拿着钱收买人心的筹码。
到底是他太天真,还是他太把自己当回事。
岑愿冷声回:“不接受和解。”
庄引像是料到,低笑声,“愿愿,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看。”
他的话术带有几分技巧,迫人似的,“我知道你想着回归,但这件事情闹成这样,就算你回归,终究对你造成负面影响。我想你也不想自己再成为粉丝抨击的对象。”
岑愿沉默几秒,“庄引,你是在威胁我吗?”
庄引迅速的成长,和他争取来的资源撑腰密不可分,他也才有底气站在这里跟她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