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朝。
京畿,皇宫。
一望无际的天边倒映着火烧的余色,浓烈的霞光给底下巡逻的禁卫军披上厚重的赤晕。
长公主卧房里,一位身着凤冠霞帔、脚踩鸳鸯流苏绣鞋的女子端坐在妆奁处。
女子旁边的侍女拿着一盒匣子,比划几番后从其中挑选出褪色不多的鎏金东珠给女子戴上。
“公主,这对耳坠如何?”
侍女荷香把置于妆奁上的铜镜挪了个角度,以便顾关雎看得清楚。
顾关雎瞥了一眼匣子里那堆更加陈旧的耳坠。
她颔首,耳垂下稍稍褪色的鎏金东珠微颤:“唔,就它吧。”
荷香快速把另一只耳坠给顾关雎戴好,端详片刻后,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面前的女子螓首蛾眉,一双水眸清波流转,纵使穿旧衣,戴旧饰,却不显穷酸小气,反而透出高贵典雅的气韵。
荷香不由得赞叹道:“公主,您真好看,驸马爷定会被您迷得神魂颠倒。”
顾关雎不可置否一笑。
荷香立马知道顾关雎又在想她那个短命的前夫了。
“公主……”
荷香沉吟片刻:“公主您尚在青春年华,过去的人终将成为过去,您还要继续往前走,去看您往后的风景。”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现在的驸马爷,不正是您往后的风景?”
“荷香,你说的道理本宫都懂,可本宫还是忘不掉于飞,毕竟于飞是本宫一起长大的竹马。”
顾关雎提起亡夫燕于飞,语气有些幽怨:“他怎么就战亡了呢?”
“殿下节哀顺便。”
荷香安慰道:“现在的驸马爷虽比燕将军的出身差些,但对殿下百依百顺,一颗心全落殿下身上,除殿下外绝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奴婢瞧着他待人谦逊有礼,想来人品也是不错的。”
“再加之新驸马爷丧父丧母,殿下没有公婆,婚后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不比前一段婚事过得更舒服?”
荷香从小就跟在顾关雎身边伺候,两人关系深厚,她自然知道顾关雎和燕将军的继母不和睦,常常被这个名义上的婆婆使小绊子。
荷香恨恨咬牙,这臭老太婆不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嫉妒公主和燕将军伉俪情深,故意为燕将军纳了好几个通房膈应公主,还好燕将军明事理,把那几个通房认作义姊妹找好人家嫁了。
“本宫也知道伏云甚好。”
顾关雎收敛情绪:“罢了,的确如你所说,本宫该放下于飞,余生与伏云好好过日子。”
她脑海里开始勾勒出伏云的面容。
自丈夫战死、弟弟患病,顾关雎便在鹿城祈福三年,三年后她出府之际偶遇了一位卖身葬父的少年。
那时他可怜兮兮跪在地上求别人把他买做小厮,但别人见他一副柔弱小生的模样,便觉得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买下来也是白费一份口粮,便拒绝了他。
顾关雎本欲让侍女打赏些银子,哪知无意中对上了少年眸若星辰的眼睛。
少年名唤伏云,他的这双眼睛,像极了她那战亡的丈夫。
顾关雎鬼使神差的把少年带到身边。
她和少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一来二往的,少年便对她生出情愫,向她告白。
她望着那双和亡夫相似的眼睛,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便同意了少年的求娶,也就出现当下的成婚场面。
顾关雎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彼时雕花垂门轻轻响了一声。
等了半响,见还没人来开门,顾河洲提高嗓音:“阿姐,小洲可以进来么?”
已经是开春季节,顾河洲却还披着厚厚的大氅,他打了个哆嗦,吐出一口寒气,捂住手中没有套子的掉漆汤婆子。
顾河洲身边的小随侍见状,主动把他的衣领拢紧。
内室的荷香听到说话声才反应过来,大步跑去开门,见是来人是顾河洲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奴婢、奴婢不是故意……”
“起来吧。”
顾河洲咳嗽了几下:“朕知道朕刚才敲门声有点小,不怪你,况且朕喊第二次时,你已经过来开门了。”
他问道:“阿姐呢?”
荷香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公主的弟弟和公主一样,都是心慈善良的紧,从不故意苛难下人,若不是三年前的意外,公主弟弟的身体……
哎。
她打住惋惜,感激的回话:“公主在内室梳妆打扮。”
“好,那朕进去瞧一瞧,再说点体己话。”
顾河洲吩咐后面跟着的小随侍:“阿姐喜静,你在外面等朕,若站累了,可以寻山石或者其他东西坐坐。”
他急急说完便撩起垂曼,迫不及待往内室走去。
顾河洲穿过屏风,首先看见的是顾关雎身上的熟悉嫁衣。
他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往下掉,涩声道:“阿姐,是小洲没用,如今阿姐好不容易走出燕将军那事,有了新的夫君,小洲却没本事让阿姐换上新嫁衣,委屈阿姐还穿着和燕将军成亲时的喜服嫁人。”
顾关雎这才回过神,她转身轻步走到顾河洲面前,掏出手绢温柔的擦了擦他的脸颊。
“小洲,阿姐不怪你,如今形式所迫,阿姐知道的。”
“都是那个顾承明的错!”
顾河洲似有所想,愤恨道:“三年前,朕在朝中最大的倚靠燕将军战亡,朕又突发意外,顾承明趁这个时间点打着匡扶正义、协助朕处理朝政的口号从封地赶回来,还利用阿姐的安危来威胁朕,让朕允他一个摄政王之位。”
“哼,朕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坐朕屁股底下那把龙椅么?”
“如今他越来越猖狂,架空朕的权力不说,还苛刻阿姐的用度,竟然让阿姐穿着过去的喜服成亲!若不是朕强力反驳摄政王,恐怕他连囍字剪纸都不准贴!”
“试问历朝历代哪个二婚公主穿头婚的嫁衣?简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