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玉瑄和姜家定下婚事的时候,姜家还只是兵部下的一个寻常官门,后来又被委派到眉郡辅守关津,就因为辅佐新帝有功,才得以封了爵,晋升中郎将,加封镇国大将军,统帅关津军,何等风光?”
眉郡与邻国南齐接壤的要塞之地称为关津,而镇守关津的十万兵马,便称为关津军。关津军直属皇帝,由皇帝指派的将领统领,并不受兵马司管辖,与身为兵马司指挥使的戚卓所领的兵并非同一支,却又互为辅庇,相互制约。
她越说越难受,愈发呜咽起来:“他们本就嫌咱们家不在京中,又没有爵位,如今若是借着这件事退婚该如何是好……说到底今天这委屈是为你爹受的,若不是你这么多年了还守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我们又何必被人瞧不上……”
戚卓赶紧宽慰:“咱们玉瑄是天底下顶好的姑娘,何愁匹配不到好儿郎?今日之事终究只是孩子间的争执,况且是姜兴作弊在先,咱们又不理亏,若是姜家要借此为难我们,这样的人家,咱们玉瑄又何必嫁过去?”
“你说得轻巧!”戚夫人扶着额哭道:“你懂什么?你是靠不住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和我一样耽误在这地方!”
“我也没说要取消婚约。”戚卓顺着她的话:“只是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要结亲的毕竟是玉瑄和姜家大公子,姜昱那孩子我见过,年少有为知礼明事,怎可能因此为难玉瑄?”
见戚夫人的哭声逐渐平复,戚玉瑄道:“正是这个理,咱们家虽处边境,但也是眉郡百年名门,虽无爵位,但也家财万贯,又有哪里配不上?若是咱们事事都忍让,只会让姜家人看轻。”
戚夫人抹着眼泪抬头看戚玉瑄:“当真?”
戚玉瑄乖巧靠在戚夫人肩头:“阿娘是盛京尚书府出身,外祖三朝元老,有阿娘自幼亲自教养,又有柳先生教导,女儿难不成还会比盛京贵女差么?女儿自信,将来不论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能做好一个主母。”
“玉瑄啊,”戚卓道:“你的婚事,到底还是为了让你余生能够称心如意,倒也不必总想着如何做好主母,若是哪天你有了两心相悦之人……”
“说什么混账话!”戚夫人刚平静下来,闻言又是一声怒喝,把戚卓吓得敛声屏气。
“你同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不知羞耻的,亏得还是做爹的人!”
戚卓却颇为不服:“玉瑄已到嫁龄,此事正是事关玉瑄终生的第一大要紧事,如何就混账了?”
“你还有脸说?县丞家的庶女,花街的娼妓,庄上婆子家的闺女,夫人房里的陪嫁丫头,哪一个不是你两心相悦之人?有什么用?!”
见二人又要吵起来,戚玉瑄赶紧转移话题道:“我如今婚约已定,眼下要紧的,当是爹爹该好好教导五妹才是,虽说今日于情于理都是姜二公子有错在先,但五妹到底莽撞了些,我虽是长姐,但毕竟不和五妹一起长大,若是话说得重了,只怕要生嫌隙。”
戚夫人冷哼一声:“你带回来的人,你不教养好,回回生事,回回要我当坏人,到时记恨是我的,报复也是我的,你便甩手当个慈父,真是好计较!”
于戚卓而言只觉得应付后院比应付南齐人还要费劲,连连擦着额上的汗:“管得管得!自然是得好好管教,才不辱没夫人的贤名!姜家那边我自会亲自去说,夫人只管放心,只是今日打也打了,不如……”
“才说要好好管教,打两下戒尺就完事了?”
戚卓讪讪:“罚多了你不是得心疼玉珩么……”
戚夫人的戒尺啪一声拍在桌上,震得戚卓一激灵。
“少扯玉珩当幌子,平日里罚他的时候怎不见你心疼!”
戚玉瑄忙道:“那便再关上几日祠堂,让他们在先祖面前好好思过,可好?”
观察着戚夫人的脸色,戚玉瑄道:“三日?不成就五日,再多玉珩怕是便连中秋都要在祠堂里过了。”
看着戚玉瑄,戚夫人便想到了戚玉珩那小混账,终究于心不忍。
“看见那死丫头就烦,跪门前都嫌脏了我的地,赶紧让人轰走!”
……
不知戚玉瑄用了什么法子,戚玦这次居然和戚玉珩一样只被关了五天。
戚玦又一次被关进上次摆宁恒的祠堂西厢房,被烧毁的地方已经修复完毕。
在此处,甚至都还能听到东厢房里,戚玉珩凄厉的求饶声。
戚玦老老实实跪在蒲团上,却见戚夫人身边的紫英捧了笔墨上来:“五姑娘,禁足期间,也别忘了柳先生布置的课业。”
这课业,指的自然是每首抄录十遍的那十余首诗。
果真还是逃不掉啊……
“是。”戚玦十分不甘愿地应了声。
听到回答,紫英这才心满意足地关门离开。
……
这件厢房没有书桌,戚玦只能半跪在蒲团上,整个人靠在香案上写,捱着腰酸背痛的难受劲,她一直抄到了夜深。
灯油燃尽后,悄然灭了两盏,光线渐暗,她的字迹也随之愈发扭曲。
戚玦起身,打算添些灯油,再把灯都点亮了。
她揉着肩膀,走到香案旁的橱柜前翻找灯油。
忽地,戚玦眸中一动,一双疲惫的的眼睛霎时清明。
她感觉到一股不易察觉的气息,这个厢房里除了她,还有别人!
上一次在这间厢房吃了大亏,让她对这里的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戚玦顺手从橱柜里拿出了个铜香炉,屏息凝神,脚步轻缓,绕到了香案背后。
那股气息越来越近,戚玦可以感觉到,那人就在香案下。
她抓住桌帷的一角,右手高高举起香炉。
戚玦咬牙,猝然掀开了桌帷——
毫无防备,戚玦对上了一双极其干净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香案底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戚玦手里的香炉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赶忙止住。
她有些愕然:“世……世子?”
只见那人赶忙从香案底下钻出来,白糯的小脸沾了些灰,他穿着绀青袍,束着袖,披云兽纹玄色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