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贺家里里外外挂白绫,贺清黎一身麻衣站在门前迎来送往。吊唁的客多半是旧交派遣来的下人,伯母甘氏口上不饶人,一边哭一边骂人心凉薄,客面上挂不住匆匆放下挽联回去复命,贺清黎一直将人送到门口,姿态做得足旁人也未多计较,但日后也不会与贺家再有什么往来。
甘氏看见贺清黎讨好的笑心中不禁大怒,指责她狼心狗肺。
她现在敢骂贺清黎了,因为贺清黎接了贺家家主的位置,那本该是她丈夫的,她儿子的。
贺清黎差人把甘氏扶回去,甘氏边挣边骂:“是你谋划的是不是?是你害了我丈夫儿子!”
贺清黎整整三日不眠不休,还要打理宅前屋后许多事,甘氏的骂声无关痛痒,只是有些吵闹。脚下步子又轻又重,她走向廊庑下的谢云华和贺正风,“我有些撑不住了。”
“现在过了午时无人上门,你可以去歇两个时辰。”贺正风说。
贺清黎扶着斑驳的檐柱坐了下来,后脑勺压在栏杆上,慢慢闭上眼睛。
“贺元白还在大牢,梓川张氏要接嫂嫂回家,十二叔,我该怎么办?”
贺正风双手环胸靠在柱子的一边,低头看着贺清黎,“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还不如不说。贺明若,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去探望探望三哥。”
“三哥?”贺清黎睁开眼睛,头扬起来,“你还唤他三哥?”
“他终归是贺家人。”
贺清黎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抽不开身,你去见见他吧。”
说着门房来报,称大牢里的贺元白点名要见谢云华。
另一仆从紧随其后,道贺家的债主上门要钱了,人堵在大门口,找不到管家,要贺清黎赶紧过去看看。
贺家才到贺清黎手上,她需要做些什么撑起贺家,贺清黎走后贺正风对谢云华说他也该走了。
“你作为贺家长辈,在外面逍遥了这么些年,担起应有的责任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
“你写信要我回,我回来了,你也看到了,有我没我影响并不大。”
“就是因为你总这样想,什么都不做,才让贺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你做了那么多又改变了什么?”贺正风歪了歪头,“我听说你还在查你父亲的死因,有进展吗?”
“没有。”
“放下吧,过好你自己的一生。”
谢云华往前半步逼视贺正风的眼,贺正风含着笑望过去,“这么瞧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十二叔这样抛下责任活得豁达,我既然请您回来就不会让您走。”
“你拦得住我?”
“你的松风小筑我烧了,并给你的知己红颜去了信要他们不必等你,所以你的知己已经出海了,你的红颜也去了关外。”
贺正风越听笑越深,“还有呢?”
“你如果还想浪荡江湖贺家不会为你提供一文钱,你可以自己上街卖艺,或者去钱庄借钱。”
“光凭这些就想留下我,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谢云华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坐在之前贺清黎坐过的地方,漫不经心抚着一株干瘦的枯枝云淡风轻地道:“你不想见见贺南雪吗?”
贺正风眉心一震,笑容凝固了,“贺月灵,何必做得这么绝。”
“都是你们这些不靠谱的长辈逼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十二叔,我作为长姐必不可能把贺南雪留在秀州,过些日子回京我会带她走。你要知道我做的事本就凶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我前脚死,她后脚陪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亲爹另有其人。”
贺月灵又加了一句,“被亲生女儿唤叔叔的滋味好受吗,十二叔?”
仆从过来打扫的时候看见柱子上凹陷下去的五指印问谢云华,“怪了,以前没有的,哪个鳖孙干的?”
谢云华往上面扫了一眼,笑得和婉:“谁知道呢,约莫是某些无良的家伙吃饱了撑的。”
衙门来传话的人还在门房等着,谢云华跟他一道去了大牢,悄悄塞了一包银子,关押之处就只剩她与贺元白了。
贺元□□神不太好,勉强靠着栅栏坐,谢云华把带来的一些伤药吃食从缝隙间递进去,贺元白没接她就挨个儿放地上。
谢云华最后放进去的是一把断梳,嫂嫂张氏让她带过来的,贺元白没让她把梳子放地上,手在衣角蹭了蹭接走了。
贺元白摩挲着断裂处不规则的木屑,慢慢开口:“她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没有。”
“一个字都没有?”
谢云华点了点头,发现他没往这边看,便又道:“一个字都没有。”
贺元白沉默着,空气里都是潮湿的霉味和腥臭,曾经人人称道的三公子转眼间便成了丧家之犬,要不了多久连世间的风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谢云华主动开口打破沉寂,“三哥,你还有什么未竟之事?”
“你让她来见我一面。”
“嫂嫂不会见你。”
贺元白透过栅栏攥着谢云华的衣襟,声音与锁链的撞击重合,“你让她来见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谢云华拂开贺元白的手,“到现在还不悔改吗?”
“我做错了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贺家!”
“你动手打嫂嫂也是为了贺家?”
“我没有。”贺元白通红的眼滚出两滴泪来,“我没有……”
“三哥,到此为止吧,我带了笔墨,你写和离书吧。”
“我不写,我不和离。”
“到现在故作情深有什么用呢?梓川张家已经来人了,过了十五他们就会回去,嫂嫂也会回去,如果你不写等你死后清黎也会代你写下和离书。三哥,难道你不想活着的时候成全嫂嫂一回吗?”
“你这是在逼我,贺明若,你这是在逼我死。”
谢云华微微叹气,腿蹲得有些麻了,索性坐地上背靠着栅栏,“三哥,为什么要放火烧城东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