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元白顿住,随后哈哈大笑,笑声沙哑闷在喉腔化为一团晦暗的愤郁,“我的随从也背叛我了吗?”
“他们在家法下承认了一切由你指使,为什么这么做?”
贺元白没答,谢云华继续道:“贺家的许多事都不事你做的,为什么要替他们扛下污名?你也曾誉满大鄢,来到秀州的人谁不称赞一声‘琢之如玉,上下无匹’,你写下的文章至今还在太学里传阅,三哥,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
“我是贺家嫡长孙,贺家的兴衰与你无关,却与我有关。贺明若,我告诉你为什么要烧宅子,因为我要把你困在贺家,我要杀你。”
“你的贺家跟我的贺家归根结底还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伤了我对你没有好处。三哥,是谁想要我的命?”
贺元白不愿回答谢云华的话,这一面本是他相邀,现在的主动权却到了谢云华手里。他的时间不多了,很有可能这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我有几句话你听着,我在宁州有一座园子,园子里放了些钱,你找人取出来带给你嫂嫂。她生来有顽疾,一遇寒雨天就发作,方子在我书房笔架下。我们没有孩子不是她的原因,要她别自责,是我吃多了丹药导致的。她一直想去大漠看看,我找了一支很可靠的商队,一路所需的花销全部付过了——”
“三哥。”
“来回需要八十天,如果再住上一段时间,可以玩半年——”
“三哥。”
“你不要打断我,仔细听着就是了。半年之后必须回来,北边总有战乱,始终没有中州安全。回来后如果觉得太无聊太寂寞就找个人嫁了,谁都可以,就是他们同宗姓张的那个小子不行,他太弱了保护不了她。”贺元白看谢云华低着头,高喝道:“你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三哥。”
“重复一遍!”
谢云华便把贺元白方才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几乎一字不差,贺元白听完整个人似乎松散下来瘫在了地上,断梳在手心磨出了血也毫无知觉,贺元白笑了笑,道:“我说完了,把笔墨拿过来。”
贺元白就着昏黄的灯,一笔一划写下和离书,书中写他品性低劣不配张氏好女,故此和离,甚至没有和离书中一贯给予对方的祝福,诸如觅得良人云云。只是很短的几乎话,加上一个落款,一个签印,如此而已。
谢云华捧着和离书,问:“为什么又同意和离了?”
“我不想让贺清黎代笔,她的字实在一言难尽。”
“三哥,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
“我想把贺家的天,翻了。”
贺清黎向谢云华借了一笔钱贴补贺家的窟窿,并在贺正风的支持下大刀阔斧整顿了一番,然而拔出萝卜带出泥,总有理不干净的脏。贺清黎向官府主动上报一部分,私底下遮了一部分。报到官府的很快得到查证,因为那部分牵扯到了钱家。而钱家正在办丧事,怀王霍延章从长松坡回来后就去了钱家吊唁。
原本只是与贺家侵吞公家田产,后来牵扯出几桩命案,州官连夜提审贺元白,贺元白含糊其辞,钱家又逼得紧,州官只好请教霍延章,霍延章悠悠地说了一句,我爱妾还在贺家过年,你们莫惊动了她。
州官很能意会,大浪就这样变成了小水花,原本是贺家与钱家的事,最后演变成贺元白一人之举,反正他罄竹难书早晚要死。
谢云华要翻覆的天在霍延章和秀州州官的压制下悄无声息平静下来,钱家大公子头七之后钱起炯邀请霍延章和谢云华并一众大小官吏去钱家过上元节,一为答谢,一为洗尘。
谢云华接到请帖已经是晚上了,她刚从大夫怀卿的同仁馆回来,带着治风寒的药和张氏回乡路上要用的几帖药,丫鬟梨落接过后请她去君子轩,主动替谢云华熬药。
料峭春寒,谢云华先前又昏了一回,夜里昏在湖心亭吹了一晚上冷风,早上醒过来身子沉得走不动道,仆从经过时发现才把她扶回去。浑浑噩噩烧了一天一夜,稍清醒就开始往外跑。
贺家的事俨然已成定局,本想借着贺家这颗萝卜带出钱家,可惜事与愿违。而且中州那边出事了,陈甫元派去的人鼓吹一切功劳都是太子的,一时间把霍长瑜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种捧杀式的称颂无疑于是致命的,谢云华收买了几个百姓,让百姓在民间传颂,对象换成了光圣帝,她曾结交的一个官员听到风声率先上书到帝京,里面附了民间传唱的小调。霍长瑜和秦遂思不会茫然无知,他们在京里必要做些什么打消光圣帝的猜疑。
就像谢云华预料中的那样,霍长瑜刚从徽元殿出,就遇见了陈甫元。朝会在上元节后才开,他匆匆赶来说是请安为的还是中州的事。果然陈甫元一进殿就旁敲侧击地提起中州,光圣帝没有动怒,反而夸起太子会办事了,所以陈甫元一肚子的话无处说,便应承着光圣帝,最后还得了一个差事——请怀王回京。
陈甫元出殿后霍延章还没走,两人站在风里寒暄一番,陈甫元要去衙部准备开年的奏呈所以先一步告辞,霍长瑜笑着目送他离去。
回到东宫秦遂思问情况如何,霍长瑜答明若料事如神,他又问明若何时回。
秦遂思默了一默,而后道,殿下,您未来太子妃是曲氏相芜而非贺明若。
霍长瑜怅然笑笑,说,重雅,我知道啊,可是你不惦念她吗,她可是贺明若。
秦遂思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比上次要长许多,凉风呼呼地往脖颈里灌,秦遂思挡在霍长瑜身前,淡淡地说我宁愿她以后都不要回来了。